不斷晃動的觸感將約拿從昏迷中喚醒了，鼻端傳來草藥的濃鬱味道。他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抹了把臉，環顧四周。

並不是熟悉的天花板，他此刻正躺在某種交通工具上，小窗外腐朽陰暗的沼澤飛速地後退著，在傭兵的視野留下一條長長的線。而他本人此刻正蜷縮在一卷肮髒的毯子。他伸出手，按了按自己的傷口，雖然表麵的紗布被包得亂七八糟，好歹是沒有再流血。

而當他抬起頭，就看到了銀色短發的少女正垂下眼眸，戲謔地看著他。

“睡醒了？”艾莉爾·普洛斯彼爾伸出手指，戳了戳他滿是胡茬的臉，說道。

“睡醒了。”傭兵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現在感覺如何？”

約拿歎了口氣：“老實說，感覺糟透了，我現在就像是和一頭青年深龍進行了一次友好的摔跤，渾身沒有一個地方不疼。”他看著少女的眼眸，血裔少女的眼白麵布滿了血絲，這讓她看起來更像是某種長耳朵的齧齒類動物——尤其是她銀白色的發尾不聽話地從領子冒出來，在背後隨著大車的行進晃悠著。

“雇主大人，你有多長時間沒有睡覺了？”約拿隨意地問。

“大概三天吧。”女孩打了個哈欠：“別在意，我們在學校趕論文的時候，連著幾周不睡覺是常事，亡靈不需要像你們人類一樣睡那長的時間。”

“軍校還需要論文？”

“軍校不需要論文？”少女跳了起來，一頭磕在了車篷上，然後捂著腦袋狠狠瞪著他：“你是不是被打傻了？”

傭兵連連擺手，示意投降。

“最後是誰把我弄回來的？”看少女稍微消消氣，約拿咳嗽了一聲：“那隻小雞仔一樣的術士應該扛不動我吧？”

艾莉爾沒好氣地說：“是阿維爾先生把你帶回來的，據他說，他趕到的時候，那兩個笨蛋對著你的貫穿傷束手無策，最後還是羅莎這家夥用她從來沒及格過的戰地急救術勉強給你止了血，才讓你撐到阿維爾的隨隊巫醫到來。”

“那些泥怪對你們造成了困擾嗎？”傭兵問道：“所有人都離開了？”

“這是最後一輛大車，前麵還有幾輛，都是在這幾天之內發出去的。”少女擺擺手：“阿維爾先生消滅了所有泥怪……”她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但是最後沒有對約拿說，反而是岔開了話題：“前麵有一輛車是他在壓陣，最後一輛車才是我在跟。”

說到這，少女叉腰道：“我可是很忙的好嘛！你以為我願意在這和你聊天啊！”

約拿又好氣又好笑地說：“啊，然後你就一直在這？”

“你可別說了，你上車之後就開始打鼾，睡得和一頭死豬一樣。”銀發少女用鄙夷的眼神看著他：“幾分鍾之前，你突然不打鼾了，門外麵的安德森和艾比差點以為你要沒氣了，急急忙忙跑到車隊前麵把我喊過來，結果你這家夥自己醒了！”

傭兵用半個胳膊支起身子，這才看到大車狹窄的艙門外麵，術士和盜賊的兩顆腦袋正一左一右地小心看著車廂。他噗嗤一聲，實在繃不住了，微笑著說：“我哪有那容易死……你看那倆貨跟做賊似的……”

他對著車廂外麵，揮了揮手：“謝謝兄弟……”

艾比衝他比了個中指，一溜煙消失了。安德森·伊姆有些尷尬地對他點了點頭，也跳下了車廂。

“總之，你短時間之內應該是沒什戰鬥力了吧。

”艾莉爾坐回床邊：“前麵就是碎牙部落，大概還有一天兩夜的時間。這支商隊有八百人的始生矛手和五百人的沼地獵手，撐到我們到目的地應該夠了。”

她明亮的眼睛看著約拿：“……我聽安德森說，你遇到了你的‘兄弟？’”

“瞞不過你。”傭兵苦笑一聲：“他想殺了我。”

“不是人人都和弗拉瑪那個笨蛋一樣的，約拿，你得明白這一點。”艾莉爾站起來，踮著腳伸出手，拍了拍他那顆大腦袋：“你不必有什心理負擔，”她迅速地縮回手：“我倒不擔心你的心態……”

“弗拉瑪是我的朋友，他不是笨蛋。”男人有些悶悶地說：“沒有他幫忙，我早就被這家夥打成篩子了。”他隨即擺出一個無所謂的微笑：“不過我可從來沒留過手，我隻是心情有點複雜。”

少女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你這家夥不是什好人。”

“多謝誇獎。”

空氣小小地尷尬了一下，約拿念念叨叨地說：“我想看書……雇主大人，我的武器匣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