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霍岩正背對夏予在病床邊倒水,聞言轉過頭,略疑惑地看夏予:“為什要恨你?”
“因為……”
夏予抿了抿唇,愧疚地別開頭,低聲說:“我搶走你的爸爸媽媽,讓你過了十六年苦日子,害你斷了一條胳膊,每天為賺錢奔波。”
“你原本應該有一個優渥生活,見更廣闊的世界,而不是在工地搬磚,艱難維持生計。”
“你應該恨我討厭我才對。”
霍岩不止苦了十六年,上輩子夏家破產負債,他欠下巨額高利貸,霍家親戚對他避如蛇蠍,親友唾棄。
霍岩卻將他從深穀拉了出來,讓他別怕,說要努力打工還債,還要供他去讀書。
明明他們是一樣的年紀,這傻子卻從父母那接過照顧他的擔子,放棄自己未來,被迫長大。
霍岩不該對他那好。
他是個壞人。
……
“我不恨你,也不討厭你。”
霍岩一臉認真且不解道:“你請我吃飯,還幫我說話,你很好,我為什要恨你討厭你。”
“我現在的生活也不是你造成的,跟你沒有關係。”
夏予啞然幾息,失笑。
這還真是個笨蛋,請他吃東西,幫他說話,在他眼就是好人。
霍岩奇怪問:“你笑什,難道我說的不對?”
夏予很慢地搖了搖,“我一點也不好,我很壞,對你很壞,我之前還想方設法不讓你回家。”
霍岩漸漸皺眉。
夏予在心細數上輩子欺負霍岩的一樁樁一件件,他認識霍岩十年,欺負過他的次數,已經是十根手指頭都要數不過來。
當初所有人怕被黴運沾染般,對他避之不及,唯獨霍岩願意把他撿回家,給他一個遮風避雨的家。
他做過太多錯事,不是好人。
哪怕這輩子,沒重生前的自己也欺負過霍岩,他不知道而已。
空氣靜默得仿佛凝固。
霍岩嘴笨,不太會安慰人,但敏銳度很高,他看出夏予心緒很低落,皺著眉頭斟酌許久。
他說:“如果你真的很壞,現在也不會跟我一起在病房。”
“但我……”
咚咚咚。
病房門被敲響。
夏予停頓一瞬,說了聲“請進”。
護士推著工具車進來換藥水,護工也回來,兩人不再打擾,一前一後出去病房。
這家醫院是專注療養的,大部分是住院治療的病人,非常安靜。
兩人走到休息區,霍岩喊住夏予,“我去超市。”
夏予點頭。
夏予在角落找個長椅坐下,旁邊是落地窗,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所在位置正好可以看見一株梧桐樹。
他曾經就躲在樹後,看霍岩坐在醫院長椅上啃冷饅頭。
到現在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的語氣,一副驕矜貴少的做派:“冷饅頭有什好吃的,不會買盒飯啊?”
那時他還不知道“何不食肉糜”這個道理。
霍岩抬頭看他,黝黑剛毅的俊臉沒什表情,卻嚇得他秒退五米。
實在是霍岩身型太壯碩,他怕霍岩錘爆他狗頭。
誰知霍岩隻是衝他憨憨地笑了下,“你要吃?”
他哼了聲,丟下一句“狗都不吃”,不敢看霍岩臉色,飛快逃走。
上輩子自己可真欠揍。
夏予想。
倏然。
一顆糖遞到他麵前。
霍岩問:“吃?”
雪白的大白兔奶糖靜靜躺在他掌心,粗糲手掌的指肚滿是老繭,掌紋縱橫,有一條橫貫掌心。
夏予曾經聽人說,擁有斷掌紋的人一生艱辛坎坷,是勞碌操心的命。
過去他覺得是迷信。
現在依然是。
夏予遲遲不動,霍岩生澀又笨拙地說著安慰的話,“你別不開心,我沒有怪過你。”
夏予輕輕眨了下眼睛,撚起他掌心的大白兔奶糖,撕去糖紙,隨手扔進嘴,“謝謝,糖很甜。”
霍岩見他笑,自己也跟著笑。
夏予目光落在這張無比熟悉的俊臉,霍岩跟夏父很像,五官生得端正,濃眉大眼,鼻梁筆直又高挺,唇形剛毅,屬於凜冽正氣的長相。
夏予對霍岩最初印象是討厭鬼,後來是大力怪物,最後是笨拙傻子。
讓人討厭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