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薄的太陽穴凸凸地跳起來,顧憐幽如此輕蔑又傲慢地坐在屋簷上,風流輕媚,慵整墮鬟,姿態如此不端,與他記憶之中的顧憐幽全然不同。
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
明明還是那張臉,還是穿白裙,斜臥屋簷琉璃瓦,卻寸寸都是桀驁不馴。
她從前素來是端正嫻靜,一輩子都守禮,最不守禮的時刻,都是為了他。
可此刻,他忽然有一種後知後覺的蒼涼之感湧上心頭。
也許她並不是為了他才突破一貫作風,而是她,本就是這樣的性情。
冷漠,放浪,不羈,陰險,嫵媚,孱弱,這些詞此刻用在她的身上,此刻竟是無比貼切。
可看著如此突破禮教的她,卻偏偏喚起了他心底最深的回憶。
他和她在淥淺關那段日子,她很少說話,他卻因為看不見了,常常對她發脾氣,想逼走她,不要再管他這個廢人,不要因為他一個廢人,毀了自己一輩子。
可憐幽從來都是對他的憤怒置之不理,直到有一次,憐幽似乎真的被他說的羞辱之語氣急了,摔下筷子,轉身就走。
他看不見,隻聽見她的腳步聲離開,而且他等了很久,腳步聲再也沒回來。
他一個人坐在桌子前,隻是失神的喃喃道,走了好,走了好。
可是悲從中來,想到她真的走了,他竟不自覺紅了眼。
這時顧憐幽終於出聲了,輕飄飄地冷嘲熱諷,你哭讓我看見了。
他才陡然驚覺,原來她一直就沒有走,原來她是騙他的。
他喜出望外,卻又覺得無比丟人。
之後每每他又想發脾氣,憐幽就開始諷刺他。
偏偏是這樣輕慢的態度,讓雲薄心中更清楚,她不是不知道痛,不會傷心的,他欠她的太多了。
後來他的脾氣好了起來,憐幽也不那樣說話了,他後知後覺明白過來,原來憐幽那樣,隻是為了刺激他,讓他振作起來。
可這一刻,她絕不是為了他,是為了她自己。
雲薄看著一身白衣冷漠如雪的顧憐幽。
也許這才是她,那個短暫出現的顧憐幽才是她,可他卻一直將那個知禮嫻靜的樣子當成真正的她。
而明陽之下,顧憐幽虛偽地擦擦不存在的眼淚,清豔而孱弱,她的皮膚在明陽下顯得如此清白孱弱,像是接近透明的一隻蝴蝶,哪怕她是裝模作樣,可是柳葉眸一垂,那樣清瘦孱弱的麵容便是我見猶憐。
夢的場景素來都是美得難以言喻,明陽長風,青鳥流雲,周圍看戲的民眾看著這美得夢幻的一幕,美人垂淚,輕易就被調動了情緒。
這樣淺薄的冤枉,素來是顧憐幽不可能做的事情。
可如今,她用最低劣的手法冤枉他,喚回他曾經的記憶。
卻讓他覺得比她費盡心機要更讓他無力。
荷花嬌欲語,愁殺蕩舟人。
才是真正的無力。
顧憐幽裝模作樣,眾人對著毫無反駁的雲薄指指點點。
“我說呢,禦史小姐禮義之人,怎會做出這丟臉的事情,原來是被負心漢逼到了絕路,要不是太子殿下情真意切,今日恐怕禦史小姐就是被迫和娼妓做姐妹了,就是尋常人家的女子也不會忍得下來,更何況是禦史小姐。”
“如此一看,嫁給之前人人都稱頌的如意郎君,還遠不如嫁給太子殿下做妾,太子殿下仙人之姿,光風霽月,就算是做妾,也比這道貌岸然之徒好上百倍!”
顧憐幽一副委屈的樣子,卻在屋簷上重新拿起弓,對準了雲薄。
眾人都看向顧憐幽,而長風之下,她的眉目那間變得堅毅冷峻,勁風吹拂過她的衣擺,橫掃十餘丈,衣袂烈烈飛揚,萬長風甘拜足下。
萬象入她眸中皆潰敗,明陽直下洗塵寰。
她如連城之珠玉,勢動而傾城。
眾人的呼吸竟都不自覺凝滯了。
顧憐幽緩緩移動箭尖,對準了雲薄,咻地一聲,箭矢飛出,狠狠紮穿雲薄的衣擺,帶走一大片衣袍,而她毫無停止,接連幾箭射出,竟是當空便剝了雲薄的外衣。
士大夫最重衣冠禮義,但顧憐幽今日要讓他丟盡臉麵。
雲薄周身一寒,竟是在瞬息之間被剝了外衣。
不知竟是誰先開口,人群中居然爆發出一聲好,有人咬牙切齒道:“衣冠禽獸,就該剝了他的皮!”
“射得好!女子就該如此,如果每個負心漢都被如此對待,天下就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