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姝聽話地等在夜吹了許久的涼風，才盼來程子安帶著許承澤從東暖閣出來。

更為形象的說法，應該是許承澤整個人耷拉在程子安肩頭被一路拖到了沈靜姝跟前。

她連忙迎了上去，伸手想將人接過來，程子安一個用力將許承澤扔到了地上。

“你這是做什？”沈靜姝責備地看他一眼，便蹲下身子去察看許承澤的情況。

寂靜夜色，天邊隻有一輪蒼白的殘月，映照著許承澤更加蒼白的臉。他再沒了平日的高傲模樣，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衣衫上裹滿了汙漬，也掩飾不了空氣中淺淺的血腥味。

沈靜姝目之所及處皆是一灘死水，便愣在原地不敢再動作。她生怕自己攪一攪這潭水，會把水汽間的最後一絲生氣也攪沒了。

“放心吧，人還活著呢。”程子安也走到她身邊蹲下，全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這般事不關己的態度，直叫沈靜姝心升起一股無名火。可總算承了人家的情，也不好當場發作，隻道：“讓開，我要把人帶回去了。”

說著，就去撈許承澤的胳膊，卻被另一隻手攔下了。

“要不是我，你能現在把人帶回去？怎連句謝謝都沒有。”

“謝謝您了。”話是這說，沈靜姝起身行禮的時候麵上卻沒半點表情，程子安想說什她也沒理，轉身撈起許承澤就想往自己身上放。

半拉身子搭上肩，沈靜姝才意識到情況不妙。她穩穩神攢了攢勁，好不容易才能搖搖晃晃挪著步子朝前走。

回頭一定要讓許承澤減肥，沈靜姝邊走邊想。可對當下有所幫助的，還是程子安從後麵跟上來，一言不發將燈籠塞到沈靜姝手，拖過許承澤往前走去。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沈靜姝滿心疑惑，登時愣在當場。

“愣著做什，掌燈。”程子安回頭招呼她道，沈靜姝這才回神小跑著越過兩人到前麵引路去了。

暖黃色的燭火在夜風中畢剝作響，跳動著將周遭一切都扯出怪異的陰影。沈靜姝小心翼翼從影子中辨認身後人的動作，全神貫注以致莫名走了好幾次彎路才回到草舍。

一進屋，程子安便又將人扔到了地上，許承澤依然沒什動作。沈靜姝愈發懷疑這人是死是活，顫巍巍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一個青綠色的小瓷瓶適時跌落到她懷中。

沈靜姝驚訝抬頭，程子安正居高臨下看著自己傻笑。

“你還在這做什？”沈靜姝嘟囔著，話話外明顯有了趕客的意思。

但程子安哪是會輕易離開的人，他蹲到沈靜姝跟前，近到能看清額前一層薄汗：“我費心費力幫你，你就這過河拆橋？”

“我已經說過謝謝了。”沈靜姝下意識往後躲了躲，撿了方才的小瓷瓶轉移話題，道，“這是什？”

“金瘡藥。”程子安答，過分的乖巧砸得沈靜姝頭皮發麻。

轉念一想，人總歸是想在心上人麵前留個好印象的。不論這喜歡是真心還是假意，也要做個十成樣子來獲取更長遠和牢靠的情感。

而後，才能有人死心塌地，為你做的所有錯事都找一個理由，找不到的便將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所謂“女之耽兮，不可脫也”，大抵就是受了這樣的蠱惑。

“你也是這對向姑娘的吧，打一個巴掌給一顆糖？”

“她可不一樣，她在我手下挨過打，比你朋友嚴重多了。”程子安倒是坦然，說出來的話卻直叫沈靜姝慎得慌，趕緊催了他離開。

“我可連口水都沒喝成。”程子安收了一身戾氣，委屈巴巴地看著沈靜姝，“你給了表示我就走。”

“行。”沈靜姝笑著點頭，起身從桌上拿了茶杯遞到程子安手中，看著他眼神一頓。不等他說話便將人往外推。

“這才一杯水……”

“那這杯子也送你了，好走不送。”沈靜姝話音落下，門也應聲而關。

很快，門外程子安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沈靜姝才算將心放回了肚子，忙回頭去察看許承澤的情況。

但見後者已經半撐著身子，眼神清明地望著自己。

“你醒了，感覺怎樣？”

“死不了。”許承澤答，嗓音幹澀得如同在三伏天曬了一整天。

沈靜姝自覺給他倒了水遞過去，許承澤接過取下麵紗便開始大口灌水。

也是此時，沈靜姝才能好好觀察起他來。原本還算平整的額前又添了新傷，在腐朽疤痕的侵蝕下節節敗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