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神態，氣質再度返回少年貌的雷宇，老者不喜反憂。

“你且慢著欣喜，因為接下來我有一盆‘涼水’要澆你哩。”

此語應著窗外涼風，卻讓話中所蘊含之意，分外冰冷。

見雷宇眼露不解，神色卻又未顯慌亂，亦不開口來詢，自己故弄玄虛沒引得對方就範，讓其不禁搖頭、暗歎自己失敗。

良久，倒是他自己率先破功，解釋起來道：“雖然我不知你最後引何等詭魅破得這凡人桎梏，但之前你逆亂陰陽、反老還童之像，其實乃是耗損自身陽氣之舉，而今你陰盛陽衰，恐怕，命不久矣。”

“可歎我遊曆紅塵數十載，欲結些俗世緣分。你是唯一一個破局之人，隻可惜...”

此刻，雷宇卻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吆過話頭來：“我知道！”

其眼神灼如炬，身子挺如鬆，一副鮮衣怒馬，說不盡的輕狂快意。

“我知道我泄了元陽，體內陰陽已是失調。但此弓不開沸血難冷，此箭不發，我意難平。天公辱我三十載，我報天公於一箭。縱百死猶未悔，我雖布衣，也要讓上蒼好好瞧瞧凡人之傲骨。”

老者凝視著雷宇，久不做聲...

話分兩頭說。

蒼穹上。

挾風攜電的勁羽，破過層雲，與雲海延伸無盡遠處已看得見朝陽，湯湯紅光灑在箭矢尖上，不勝微芒。

世間有皓月，也須容得下螢火；有海闊，更須聚以溪流；有大日，其實乃是芸芸眾生的微光，沒有凡人的暗淡，哪來太陽的爍亮？

正如雷宇之前鬼使神差所念一句“不啻微光，造炬成陽。”

此時，穿雲破空的箭，身如凡人之骨，矛似逆天赤傲。便看此箭如何攜勢攻天，諸天神佛哪個敢觸能擋？

再往上去，雲層間似乎都駐有些虛玄，以凡胎肉眼自看不見、血肉之軀亦摸不到。

但漫天霞彩竟無一片敢觸此箭黴頭，仿佛怕沾染上什，擋在箭羽所行沿途之上的雲彩，似乎有靈性、或像有人把控般，左右飄逸堪堪躲過。

而愈行愈順的箭矢，似要將九天捅破般。

待到無上之上已無上的天位，其中不見有人或事物顯跡，隻聽虛無內長噓一歎：“哎...從凡俗來，便折返凡俗去吧。”

雲音於空上久久不散，狀如神詔。

還不待音杳聲停，卻是自天邊湧起一股偉力，掀起了千丈風卷，劈上這箭羽。

與如此浩大之自然偉力相比，此箭更顯渺小如斯。

縱斥出渾身解數，亦不破此狂風，終於，難抵被抽擊折返之命運。

折返的褐色箭羽，不時，又跌下雲層。

剛才那聲音再度回蕩天宮：“嗐，就觸碰一下，怕是近幾年都享不得人間香火嘍......”

捍北關，城西，一處煙柳巷子。

此巷名喚金穀巷，緣由在詩一句作：“金穀多歡宴。”

此地乃是文人墨客勾欄聽曲的“雅巷”；亦是頗具匪氣，出塞降魔得返的官宦尋花問柳，任意妄為發泄欲望的“酒林肉池”。

金穀巷，最為出名的是一樓，名作“芳菲”，此樓與金穀巷互相成就，正補全了前詩作：“金穀多歡宴，佳麗正芳菲。”

由此也可看得出，此樓的侍姬何等美豔絕倫，此樓的佳麗多如雲煙。

此時五更已過，算算也已卯時，馬上天就該亮。

這時刻已是都護府日出點卯的正時，不曾想這金穀巷夜掛紅燈還未曾熄。由此一點，也是能判斷得出這地方何等糜亂。

是日，一樓大廳的賬房桌前，芳菲樓的明麵主事巧婆，正撥打算盤，點著錢櫃，一副發了橫財的愉悅。

此時的大廳，空空如也，無麗姬，更無半個客人。

而巧婆能把嘴巴笑得咧到脖頸的原因，無外乎昨日來了幾個軍爺...

幾個軍爺大搖大擺進門，既不尋小廝招呼、不問價格，亦不點麗姬雅號，隻大步流星走至櫃台賬房，喊句：“拿你店的賬房抽屜來。”

賬房是個膽小的書生，一見對方穿著打扮，聽這等話語，以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