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邊僅剩的最後一抹餘暉被吞噬,夜幕終於拉了下來。
往鎮外走的石板路格外冷清,但鎮中心卻是燈火通明、鶯歌笑語。
“走吧,跟我出去一趟。”
長阿楞了下,“現在嗎?”
謝知夕從鼻底冷冷的發出一個“嗯”字,接著又一遍擦拭起腰間的長刀。
這個點正是長阿做晚課的時間,手捧著的佛經剛剛讀了過一半,結果謝知夕現在要出門。
這分明就是在作弄他!
“可我……”
“中午提的那個要求。”
隨著嗆啷一聲,長刀收會了鞘中,燭火下謝知夕淡漠著臉色靜靜望向長阿:“還有,我不喜歡一件事說第二遍。”
長阿咬了咬牙,雖然放棄晚課讓他有些不自在,但是和盡早完成謝知夕的要求比起來,也並非是不能接受的事。
經書被風吹卷了幾頁,桌上那一豆火苗也搖曳起來。
長阿走到床前,嬰兒還在熟睡。
於是,伴隨著謝知夕一聲幹脆的“走”,這個奇怪的雙人隊伍就走出了客棧。
嬰兒被長阿背在身後,連走路似乎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謝知夕冰冷的眸子如同捕獵前的獵豹,敏銳的打量著四周,一隻手從始至終都按在刀柄上。
謝知夕深夜出去做什呢?
長阿是不關心的,這人生地不熟的,他是決不相信找仇家之類的。
奇怪而又別扭的兩人隊伍沿著長街一路向前,兩側也逐漸由黑布隆冬轉變為張燈結彩。
這晚間的風,從遠處吹來了人們的嬉笑怒罵,好不熱鬧。
世間的參差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一邊是黯淡無光早就已經歇息了的農民屋子,一邊則是燈火通明依舊揮灑千金尋歡作樂的富貴人家子弟。
路過一間標有“紅秀坊”的宅子時,便是連門口都飄著香味。
屋內的燈火縱使透過窗戶,依舊映得半邊街都如同白晝。
謝知夕在這停了一腳,饒有興致的上下打量了眼長阿。
對於這種惡趣十足的事,謝知夕可以說的感興趣的很。
“你知道這是做什?”
長阿一隻手托在身後,一隻手拽著肩胛骨上勒著的粗布條。
聽到謝知夕的詢問,撇過頭張望了兩眼,然後搖了搖頭。
“我告訴你,這可是人間仙境,凡世間所有的快樂,也不過就在這尋了。”
謝知夕難得帶了張好臉色,如果不是嘴角習慣性掛上那副若有若無的笑,甚至能稱得上一句誠懇了。
長阿是絕不信的,這個女人的嘴倒是沒有假話,但對他而言也絕無一句真話。
謝知夕促狹的勾了勾嘴角,眼角的餘光也從那青樓轉向了前方,還不忘提了句長阿:“等今晚事了,回來我帶你去品味一下紅塵的美妙。”
長阿習慣性的搖了搖頭,謝知夕卻勸道:“欸,佛經講的極樂世界,這便可以算得上是在人間的小極樂世界。”
“你一個出家人,既然經過了,不看一眼豈不是可惜了?”
長阿依舊是搖頭,但謝知夕已經看出來了,這個俊秀的小和尚眸子已經動心了。
人,就是這世俗,所謂的動心忍性、六根清淨,隻不過是選擇性的罷了,真正抓到了他們的痛腳,跟尋常人也沒什兩樣。
這鎮子的布局可以說的循序漸進,外圍是一片漆黑,越是往越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但真走到了街頭,便會發覺,一片安靜祥和,連燈光都相對黯了幾分。
帶著和尚上青樓,這種念頭暫時也被謝知夕放下了。
手的長刀引而不發,就連腳步都變得輕快敏捷起來。
等到謝知夕停了下來,長阿這才借著門口的兩盞燈籠模糊的看清了宅院的牌匾“黃府”。
“可這黃府又是個什地方?來這作什?莫非是她故人之地?”長阿有些摸不著頭腦。
“和尚。”謝知夕轉過身來,認真的看著長阿的眸子。
以往她都是一個人,一個人走、一個人停留。
這次偏是兩個人來,獨獨此人還與她同病相憐。
謝知夕心底突然升起一絲奇怪的情緒,大概類似於陪伴之類的說不上來的情感。
這也使得她停下了腳步:“我不說你的師父,和尚,你覺得,這個天下殺人是錯的,還是對的?”
長阿本不該回答這個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