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伤口被人用白布条很细心地包扎起来,看这布料和自己身上的中衣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很大的概率那个叫做田园的年青人短期内应该变不出第三件中衣了。
他小心翼翼地揭下胸前的绷带,身上的刀伤已经被简单处理过,并且上了不止一遍金疮药。不提那个田园是怎么弄到这江湖人才会有的伤药,会这样处理伤口就意味着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帮工。
这个人是见过血的。
田凌飞拍了拍放在枕头边的包裹,很明显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然而驾帖,令牌,书信和银子都在。
有意思……
他即便不识字,难道不认识银子么?
田凌飞笑了笑,决定在援军到达之前和这个跟自己同姓的“本家”好好玩玩。
重新绑好绷带,田凌飞趿拉着鞋子再一次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个屋子。
终于,在东首边的一座佛龛里,他看到了让呼吸为之一窒的东西。
泥土攒成的佛龛原本也谈不上多精致,里头本该摆放着佛像的位置如今被人放进去一块木制的神主牌。
这神主牌也不是什么好木头雕的,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侧面还有掉漆的痕迹。大约是常年被烟熏火燎的关系,牌子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瞪大眼睛仔细看才隐隐约约辨认出了上面的字。
佛光注照祖父田瑛之长生禄位
这不是死人的神主,是一块供奉给活人的神主牌。
田凌飞攥起拳头,两只眼睛里盛满了难以置信。
若他的这副表情被下属们见到,必然要大吃一惊。要知道他们的这位督主可是出了名的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现在居然会对一块木头露出这样讶异的表情。
田瑛……他似乎都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
自从十岁那年入宫后,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五年了。
十五年,一个多轮回,多少日月寒暑,他都快要忘记那个村庄,那座小山,和山里那些和他有着相同姓氏的宗亲族人。
“阿瑛,你乖乖你跟公公去皇宫。皇宫可好了,穿的是绫罗绸缎,睡得是高床暖屋。”
村长,也是他们这个田家村的族长大人摸着自己的脑袋说道。
“既然宫里那么好,为啥不让你孙子去?”
田瑛,也就是现在的田凌飞冷笑道。
他虽然年幼,但是并不痴傻。入宫意味着什么,他隐隐约约还是知道些的。
村长噎了一下,眼中有一闪而过一丝怒火。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和田瑛说话,“阿瑛,村里今年收成不好,又受了蝗灾。偏老天爷不疼人,你爹大病一场去了,你娘贞烈也跟着殉情……若是往年,族里大家伙一人一口饭也能把你拉扯长大,说到底大家都是姓田的,哪能看你饿死呢?”
田瑛低头不说话,秀气的小嘴抿得死紧。
“幸好你八叔有路子,打听到宫里正在收小内侍。哎,我们村里那么多孩子,人家魏公公就看上了你,我也没办法?谁让你这孩子从小就千伶百俐的,长得又好,将来进了宫一定大有前途。不像我家的小呆子,他是没有这个福气啊……”
“我知道了,我进宫。”
他说完抬起头,一双圆澄澄的乌眼珠子像是两枚水银丸子射出两道寒光,只把村长看得背后一凉。
“但我家的香火怎么办?”
他没有兄弟,父母只有他一个儿子。做了太监,就意味着他家的香火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