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县东门外有个举人,姓强名不息,专以行医养济家口,是个心粗胆大,好走险路的人。被他治好了的也有,大要治死的居多,总在一剂两剂药上定死活。每以国手自任,地方上送他个外号,叫强不知。即或有被他治好的,又索谢礼过重。因此人又叫他做强盗。把个举人名品,都被他行医弄坏了。朱文魁慕他治病有决断,两三次打发衙役请来,看了脉,问了得病日期,又看了看舌头,道:此真阴症伤寒也,口渴烦躁,皆假相耳,非用人参五钱、附子八钱,断无生理。文魁满口应承。文炜道:医理我一字不知,只是阴阳二症,听得人说,必须分辨清楚,药不是轻易用的。文魁道:你少胡说,先生来,自当以先生话为主,只求开方早救为是。你讲得是什么阴阳?强不知道:似此症,我一年内也不知治着多少。我若信不真切,敢拿老父母试药?不是学生夸口说,城内外行此道者数十人,笑话他还没一个识得此症。文炜不敢争辩。开了方儿。文魁便着段诚同衙役买参挝药。
强不知去后,文炜放心不下,将药方请教先治诸人,也有一言不发的,也有摇头的,也有直说吃不得。文炜与文魁大争论起来,文魁急了,大嚷道:你不愿父亲速好么?耽搁了性命,我和你誓不同生。文炜也没法,但愿服药立愈。服药后,便狂叫起倒不已。他原本是阳症,不过食火过重,汗未发透,邪气又未下,若不吃药,亦可渐次平安,他那里受得起人参附子大剂。文炜情急,又与文魁争论,文魁道:亏你还是个秀才,连'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二句,都不知道。又待了一会,朱昱声息俱无,文魁道:你看,安静了没有。文炜在嘴上一摸,已经死了。文炜抚尸大叫,文魁亦大惊,也悲号起来。哭了半晌,率同衙役,停尸在中堂,买办棺木。本县闻知,立即差人送下十二两奠仪。三日后,署理官早到。至七日后,文魁托书役于城内借了一小佛殿慈源寺,搬移出去,然后开吊。又请他父亲相好的绅士几人,求了本县名帖,向各绅衿铺户上捐,也弄有一百七八十两。文炜将刘贡生等借约二张拣出,交付文魁。文魁喜欢的心花俱开,出乎意料之外,极力的将文炜誉扬贤孝,正大不欺。
一日,文魁问文炜道:刘贡生所借银两,我亲问过他三四次,他总推说一时凑不及,许在一月后,看来利钱是无望的了,新都县本家朱乾,借银三百两,他住在乡间敦信里,离此八九十里路,你可同段诚走遭,必须按约上年月算明利钱,除收过外,下欠利钱,一个也让不得。我们是什么时候,讲到连宗,他该破家帮助我们,才是有人心的长者。明早即去。他若推托时日,你两人断断不必回来,天天守着灵何益?次日,文炜遵兄命同段诚去了。到朱乾家,相待极其亲厚,早晚在内房饮食,和亲子侄一样。银子早已备办停妥,又留住了四天,与了本银三百两,又找了利银十七两,余外又送了十两,俱是十足纹银。主仆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