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冰道:“你且莫哭,这十三四两银子,我如数还你。”那男子道:“我此时什么时候,你还要打趣我。”于冰道:“你道世上只有个姓张的帮人么?”随向身边取出银包,拣了三锭道:“这每锭是五两,够你本钱有余。”说着,将银子向那男子袖中一塞。那男子见银入袖中,心下大惊,一边止住泪痕,一边用眼角偷视于冰,口里哽哽咽咽的说道:“只怕使不得,只怕天下无此事,只怕我不好收他。”于冰笑道:“你只管放心拿去,有什么使不得?有什么不好收处?”那男子一蹶劣站起来道:“又是个重生父母了。”连忙跳下殿阶,扒倒地下,就是十七八个头,碰的地乱响。于冰扶他起来。那男子问于冰道:“爷台何处人?因何黄昏时分在这庙中?”于冰道:“我是北直隶人,姓冷。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姓。”那男子道:“小人叫段祥,这庙西北五里,就是小人的住家。冷爷此时在这庙中,有何营干?”于冰道:“我因赶不上宿头,在此住一宿。“段祥道:“小人家中实不干净之至,还比这庙内暖些,请冷爷到小人家中。”于冰道:“我还要问你,你到这庙中,可曾看见个妇人么?”段祥道:“小人没有看见。”于冰道:“你来这庙中,就是为上吊么?”段祥道:“此庙系小人回家必由之路。只因走到庙前,心内就有些糊涂,自己原不打算入庙,不知怎么就到庙中。及至到了庙内,心绪不宁,只觉得死了好。适才被冷爷大喝了一声,我才看见了,觉得心上才略略有点清爽。”于冰道:“你可听见有人在你耳中说话么?”段祥道:“我没听见,我到觉得耳中尝有些冷气贯入。冷爷问这话必有因。”于冰笑道:“我也不过白问问罢了。”段祥又急急问道:“冷爷头前问我看见妇人没有,冷爷可曾看见么?”于冰笑道:“我没见。”段祥大叫道:“不好了!此地系有名的鬼窝,独行人白天还不敢来,快走罢。“于冰笑道:“就是走,你也该将搭膊解下来。“段祥连忙解下来系在腰间,将于冰与他的银子。分握在两手内,让于冰先出庙去。到了庙外,偏又走在于冰前面,东张西望,不住的催于冰快走。
到了家门首叫门,里边一个妇人问道:可是买猪回来么?段祥道:还说猪哩,我几乎被你送了命。快开门,大恩人到了。待了一会,妇人将门儿开放,段祥将于冰让入房内,于冰见是内外两间,外房内有些磨子、斗盆、木槽、碗罐之类,又让于冰坐在炕上,随入内房好半晌。少刻,见一妇人,领出四五个小男女,与于冰叩头。于冰跳下炕来还礼。妇人道:“今日若不是客爷,他的性命不保。“说了这两句。便满面羞涩,领上娃子们入去。段祥复让于冰坐下,又听得内房风匣响。须臾,段祥拿出一大碗滚白水来,说道:“连个茶叶也没有。”于冰接在手内道:“极好。”段祥又顿出一大沙壶烧酒,两碟咸菜,出去买了二十个小馒头,配了一碗炒豆腐,一碗调豆腐皮,摆列在一小木桌上,与于冰斟了酒,又叩谢了。于冰让他同坐。两人吃着酒,段祥又问起那妇人的话,于冰备细说了一遍,段祥吓的毛骨悚然,又在炕上叩头,直话谈到三鼓已过方歇。次早于冰要去,段祥那里肯放,于冰又绝意要行,嚷闹了好半晌,于冰吃了早饭,问明去向,又亲送了十五六里,流着眼泪回家。于冰离了范村,走了两天,只走了九十余里。第三日从早间走至交午,走了二十里,见有两座饭铺。于冰见路北铺中人少,走去坐下,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小伙计道:这叫八里铺,前面就是保德州。于冰要了四两烧酒,吃了一杯,出铺外小便,猛听得一人说道:“冷爷在这里了。”于冰回头一看,却是段祥,拉着一个骡子,后面相随着一人,骑着个极大极肥的黑驴,也跳下来,交与段祥牵住。于冰将那人一看,但见:熊腰猿臂,河目星瞳。紫面长须,包藏着吞牛杀气;方颐海口,宣露出叱日威风。头戴鱼白卷檐毡巾,身穿宝蓝箭袖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