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向蕙娘道:“这床上坐的,便是头前的大奶奶。”蕙娘朝着何氏深深一拂,见何氏坐着,丝毫不动。蕙娘便不拜了。却待要回走,只见何氏放下面孔道:“你就是新娶来的么?将来要知高识低,不可没大没小。你若说你和我一样,你就是不知贵贱的人了。你去罢!”几句话说的蕙娘满面通红,自己又是个新妇,不好回言,抱恨在肚内,急转身出来,仍到冷氏前站立。冷氏问道:“你两个见了礼么?”苏氏便将何氏说的话一一诉说。冷氏听了,登时变了面孔,向众仆妇道:“怎他这样不识人敬重?”又向蕙娘道:“到是我打发你去得不是了。以后不必理他!”蕙娘见婆婆作主,心中方略宽爽些。
回到自己房内,一见周琏,落下泪来。慌的周琏急问,蕙娘又不肯说。还是苏氏说了一遍。周琏大怒,一阵风跑到何氏房门前,见门儿关闭,大喝着教“开门”。丫头们谁敢不开?周琏闯入去,指着何氏骂道:“我把你个不识人敬重倒运鬼奴才!你方才和你新奶奶是怎么样的话说?你责备人知高识低、没大没小,口中且要分别贵贱,我问你:你的贵在那里?你但要值半文钱,你老子也不与我写凭据了!我说与你个不识进退的奴才,你今后要在你新大奶奶前虚心下气,我还着他把你当个上边人看待;你若始终不识好歹,我只用再与你那贼老子一千两银子,立一张卖仆女的文约,到那时他坐着,你还没站着的地方哩!”何氏见周琏脸上的气色大是无情,一句儿也不敢言语,低了头死挨。猛听得冷氏在帘外说道:“外面许多男客,里面许多女客,两三班家叫上戏,此刻还不唱,素常没教训出个老婆来,偏要在今日做汉子。还不快出去!”周琏见他母亲说,方气恨恨的去了。何氏放声大哭,便要寻死碰头。亏得众仆妇劝解方休。到晚间,周琏将骂何氏话细说,蕙娘才喜欢了。正是:
惧内懦夫逃遁去,贪财要妇结良姻。
今宵难聚鸳鸯被,不做毛房苟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