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残酷。

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苦涩之感渗入心脾,再无心思赏景闲谈,待橙红夕阳慢慢沉下,余晖渐隐,我便辞别两人,离开了清澜峰。

独自一人行于宗门,一时竟不知该去往何方。

天地偌大,可真正属于我的家,又在哪里……

兜兜转转许久,待我回过神,人已站在了云崖峰前。

苦笑一声,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

一步一步登上半山腰,推开那扇木门,抱剑坐在床边,将自己沉在一片黑暗静寂之中。

朦胧的月光落入屋内,我凝视着桌上白瓶放着那支花,在夜风中微微飘摇。

月色很美。

花亦很美。

我走上前去,低下眼眸,指尖轻触着一片小小花瓣。

如此柔弱而无辜的生命……供人赏玩,惹人垂怜。

与我自己,也无甚不同。

这样小的花儿,一捏便碎了吧?我想。

将花朵拢在手心,五指收紧,看着淡红的花汁从指缝溢出,便慢慢觉到了一种隐秘的快意,还有逐渐升腾的,毁灭的欲望。

想要毁灭这于我不公的世间,亦想毁灭这个令我厌恶的自己。

我抓住自己的衣襟,殷诀的衣物被我一件件扯碎,扔到屋外,我赤身裸体地站在满室凄冷的月光里,将置于床边的长剑拿起,横在手中,慢慢拔出

雪亮的剑身映出我的脸,还有裸露的肉躯。

洁白无瑕,不染脏污。

曾经。

剑锋倒转,对准平坦的腹,剑尖的寒意透过薄薄的皮肉传来。

鼎腔的位置,便是在这里罢。倘若一剑下去,能否将那些令我不得为人的东西,都尽数挖出?

剑尖缓缓下划,在腹间留下一道浅浅血痕。

我微微蹙着眉头,散乱空茫的眼神落到窗外。

右手蓦然松开,任长剑滑落在地,仰面躺倒在冷硬的床榻上,乌发如藻般铺散开来。

左手覆到腹上,在那浅浅的伤痕外一摸,渗出的血与花汁混在一处,我将手放到嘴边,用舌尖微微舔了舔。

又腥又甜,混着浅淡的花香,不知是花汁的味道,还是我自己的味道。

慢慢阖上眼,蜷起身体,任身体沉入更深的冰冷黑暗之中。

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自己的身体,被悬于虚空之中,四肢皆被锁链所缚,动弹不得。

有无数黑色的阴影曳地而来,从我的脚踝,蜿蜒上我脖颈,渗入我皮肤,啃噬我身躯。

而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黑暗中慢慢沉沦……沉沦……

再不得解脱。

仿佛彻底沉沦,便是我所既定的宿命。

……

我自梦中惊醒。

恍惚无力之感盈在心头,赤裸的身体敞露在晨光下,光滑无暇,腹部伤痕已经愈合完全,看不出半点痕迹。

昨日一切仿如幻梦。

只是桌上白瓶里那支花,已是凋零。

兀自静默许久,我起身将衣物取出披上,执起地上长剑拂去灰尘,便独自一人去了后山练剑。

这一练,便是数日未停。

那教人恐慌对我无力感催促着我,令我一刻不敢松懈。

我想要变强,强到这世间,不再有人能够束缚于我。

长空剑法二十七式,早已烂熟于心,只是每每使出,总是不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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