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神飘起的枯槁白发将落未落,双头战斧在失去力量的手中脱落,发出当啷一声。
那一声,在变得寂静无声的城堡中显得犹为明显。
葛瑞克战栗了一下。
像是无边的长梦终于醒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上流淌的鲜血,露出了一个似笑似哭的表情。
那一具在别的半身眼里羸弱的躯体跌落尘土,血泊染红了苍白的发,葛瑞克挣扎着,将脑袋回转,一种别扭的姿态,望向天空黄金树的方向。
“纵然……大地贫瘠、乌云满布,抬头、一望,大树蓊郁如常。”
他像是依旧没有醒来,偏执地喃喃着:
“终有一天,我等将返家……一同返回黄金树脚的故乡……”
他死了。
这个苦苦追求往日之荣光,却屡屡求而不得之人,在将死之时,短暂地展现了一瞬他作为黄金末裔、一位君主该有的样子,又像一个疯子一样死去了。
犹如盛燃后之余烬,炽日的最后一缕暮光。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打碎了他黄金之梦的褪色者一眼。
……
我慢吞吞地蹲下来,从血泊中捡起那个不再畸形的,残缺了一臂,仅余一臂的追忆。
与一周目时的模样已完全不同,这一个全新的追忆,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如果他求饶的话,我……”我停住,改口:“不,没什么。”
该说什么呢,说我不想杀他么。
不,从制订了杀人诛心的一套计划开始时,我就没有想过让葛瑞克活。
那我想说什么呢?
说第一次罗尔德保卫战,守城的葛瑞克不敌君王联军,带着大批珍贵物品,扮成女人弃城狼狈出逃?在占据遥远的史东薇尔城,拉塔恩回还盖利德路过时,龟缩城内,不敢吭声?
还是说他主动挑衅玛莲妮亚,被打得毫无还手,跪地求饶?
又或者说他趁乱进攻罗德尔,企图夺回王城,结果落得“恶兆妖鬼大杀四方,葛瑞克惨败而回”的下场?
……一切的这些,好似在这人临死英勇了一会后,居然都变成了我苍白的辩解。
“我知道。”
在我迷茫的沉默中,梅琳娜现身,她毫不避讳地双脚踩进血泊,与我并排蹲下。
“我知道。”她再次说,看影子,她似乎是想抬起手想触碰我,犹豫了一下,在我转头前又缩了回去。
“如果葛瑞克求饶的话,你会放过他吗?”她就着半疏离半亲密的奇怪距离,用平静的语气问出了我没有说完的话。“你给了他机会。”
“但他不会。”
“那你会吗?”
“……会吧?”
“即便他会很麻烦?”
“即便他会很麻烦。”我停顿地,像是连自己也无法说服地低下头,“但是他求饶了……大不了,一三五打三分之一死,二四六再打三分之一死,第七天休息。”
“像不像鳄鱼的眼泪?”我自嘲道,“杀人诛心的是我,一点原因临时变卦的也是我,现在目的达到了在这想东想西还是我……”
要么就直接一路走到黑,要么干脆做一个拯救全人类的圣母,又或者完全将这一切看做游戏,做一个随心所欲的第四天灾。
总不该像我这样子,随心所欲了,却又没完全随心所欲。
梅琳娜说:“有点麻烦。”
我深表赞同,就是有一点沮丧:“……我这么麻烦真是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