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铭道:“从雍熙北伐之后,宋辽相持,大多时候都是敌攻我守,还是朝廷畏战的过。”
蒋毅道:“也不能这么说,敌攻我守,不如说是敌扰我守。辽地荒僻,产出粗陋,所以辽人以抢掠为能,边关百姓不胜其苦。如今签订了澶渊之盟,等于拿些钱物,免除了边境扰患。如今两国互通来使,相交友善,百姓们少受苦恼,朝廷上也安宁了,这么看,订盟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大家沉默了许久。虞先生忽然笑了,道:“可笑我刚才又动肝火。这几年,时常看些老庄之学,还以为自己放下了,谁知听说这些旧话,还是如此……可见修身养性,说说容易,其实是难的。”
蒋毅笑道:“都看破了,看透了,哀乐不施乎前,您先生不就成了圣人了?要那样,我这俗人都不知怎么跟你说话了!”说毕两人都笑了。
蒋毅又道:“心绪波动,说明先生入世之情未消。你如今行的乡民教化之事,注解经典,这都是读书人泽惠后世之功,说实在话,我心下十分叹服先生,自己却做不到。”
虞先生道:“什么泽惠后世,不过无聊自遣而已,你是牵绊太多,不像我,一人来去,两袖清风,没什么可挂虑的。”
蒋毅叹道:“每次我来到你这儿,都有超然世外之感,心里安宁清净。这些日子,我常想起刚从京里回来的那三年,下田耕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没有世俗交际扰攘。要不是因为他们几个小的,我也不愿搬去金陵,宁可在这儿简朴度日,了此一生,也罢了。”
虞先生盯着他看了半晌,笑说道:“你这是拿他们小的做挡箭牌,就算是为了儿孙,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要是真能放下,还顾得上那么些,万事皆有分定,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过由他们去罢了。”
蒋毅呵呵大笑,叹道:“先生责备的是,唉,其实说到底,我还是放不下功名执念啊。”
虞先生道:“你倒不是放不下功名执念,只是放不下为儒者治世安民的志向罢了。君子处世,遇治则仕,遇乱则隐。如今官家主张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科举取仕,论才选人,倒是适宜出仕做官的。你若有意,倒不妨……”
话未说完,蒋毅连连摇头,打断道:“我这把年纪,早就没有做官的心思了,以后,还是看铭儿他们吧,希望他两个赶上朝纲清明,能够有些作为。”说罢看向蒋铭两个,目光中流露出殷切之意。
虞先生道:“若论才学,他们兄弟三个可以说不相上下。就是老大委屈了些,不过你身边总要留一个,长子守家,这也是正理。”
蒋毅停顿了一会儿:“若论才学,钰儿是在他俩之上的,可是这么大个家,也得有个精明强干的人打理。就为我不愿他科考取仕,他心里一直有些不快,这两年,我看倒把这心结放下了。”
虞先生点头道:“含光做什么都不差。做了这多年经纪买卖,人没有迷在里头,也是难得的。要是一门心思逐利,忘了立身立德,就失了正道了。我看去年秋天他和的诗,立意倒不俗。”蒋毅点头道:“那是的。”
第三十五回(下)
【违心愿家反宅乱】
原来去年中秋前蒋毅作的那首诗①, 蒋钰步韵和了一首,虞先生看了,也和了一首。三个人诗作蒋铭都看过,只有允中不知。当下允中研墨, 蒋铭执笔, 将三首诗录了下来。允中一一看过, 众人品评, 感叹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