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卷抱剑立在屋内,心中同样计较。她在想:
顾惜朝只吃了两口干粮,就被那山崩之声打断——药量可还足够?
那山崩似乎顾惜朝的计划之中,戚少商孤身前往,是否会中什么埋伏?
他本要跟着戚少商而去,刻意滞留,是对她亦有所图?
她立在柴门之后,静听屋外呼吸。
呼——吸。呼——吸。
内力绵长的气息始终停在屋外,甚至一步不曾走开,平静中更有几分杀机。
眼下这情景诡异地默契。门外人要动门内人。门内人同样要杀门外人。
无论顾惜朝此番留在她身边有什么图谋,季卷都绝不可能放任他端着张假面出现在息红泪身边。她绝不允许有人威胁朋友。
正凝神细思,忽听身后床榻上生出异响,令季卷高度绷紧的神经一跳,以为是顾惜朝先前在此布的机关,下意识抽出长剑,却见床榻上不知何时,竟卧倒一团红云,乱发红衣,面孔朝下,衣着女气,身形却高大似男子,不由暗苦道:怎么偏挑了这时候!
不用问,季卷已猜出这是她天赋发作所带来的江湖人。可此时危机四伏,她尚且没有必胜的把握,又从天而降一位不辨正邪、伤得极重的人,令今夜变数,更多几分。
她舌根发苦。一个喜欢做预案的人,实在很讨厌事情超出她掌控。但她总不能坐视不管,只得将红衣人拖抱着藏到床榻之下,把自己的伤药塞进他手里,附在他耳边细声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
那红衣人满脸是血,与乱发纠在一起,一时间看不起容貌。他仍陷在昏迷里,也不知季卷的嘱咐有没有被他听去。季卷还想再说什么,屋外顾惜朝足音动了,她只得匆忙挡住红衣人身影,又撒了些香粉遮味,尽力抹去床下痕迹。
第60章 毒,毒,毒
顾惜朝算了算时间。季卷已进了房间一刻钟,以她的功力、催心散的效力,此时应当已有发作苗头。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再等得久一些,毒理入骨,要开始大口呕血,未免不美,未免搅人兴致。
想到美人零落的结局,他不免大大地叹一口气,觉得季卷撞到自己手里,实在是相当蒙尘的事情。
但自己无缘无故,要从京城流落至此,和一群野蛮人称兄道弟,岂不也是人生蒙尘?
顾惜朝对自己的生活并没有任何不满。他是傅宗书亲认的义子,论及武功学识,都相当得傅宗书青眼,愿意把他当在野的一枚重要暗子,替傅宗书去办不至于脏了少宰手的脏事。
他并不觉得明珠暗投;他乐在其中。私通敌国,他暗留财款;杀人全家,他享用女眷。只要傅宗书仍看重他一日,他就能在京城过这无人敢追究的生活——这生活突然断绝。一日之间,傅宗书忽成了过街老鼠,他若再留京中,保不齐哪日就死在别人寻仇手下。
傅宗书逃,他不得不跟着逃。除了傅宗书,还有谁能继续庇护他?
因此当辽国人传话,除却傅宗书以外,他身边走狗必得做出对辽国的贡献,方能入辽,他便不得不自请动身,去为辽人带屡在边关击退辽国骑兵的“连云寨大寨主”戚少商的人头。
对于戚少商这种蠢蛋,要轻易设计他送死,只需顺势而为。他滞留至今,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季卷。
顾惜朝很清楚是谁令他失去了在京中犯案权利的罪魁祸首:毁诺城只是被利用的马前卒,真正牵引那一日风云,并从中牟取了最大利益的人,是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他甚至猜到“刺杀赵佶”一事根本就是苏梦枕的自导自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