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可真似那九天上的仙童呢!”侍女一言蔽之,切准了她如今样貌。
见这侍女欣快,赵姝隔着铜镜,习惯性地朝她颔首腆笑,待那侍女红着脸退下后,她重新望回铜镜,才慨叹呆愣目下的处境。
来日虽然黯淡不知会如何,可当下的处境却更不好。
外头的那个,显然是对她不怀好意的。
忧思惊怖间,她喃喃念着这人的名字,猛然间便想起去岁回洛邑时,听外祖说过同母亲一样早逝的一位王姬。
那位王姬不从尊长安排,执意爱上楚国一位被流放的公子,而后诞下嫡长公子融,年二十便突然病逝了。
听闻那位王姬身后,那楚公子借宗周的势,夺得大鼎,很快王宫内妻妾成群,嫡长公子融不受待见,似乎是被秦国一位姑母接走了。
王族无重名,再算算年岁,那这芈融……竟算是自己正正经经的庶亲表弟!
兜兜转转,这世上岂会有这般巧合的事。
赵姝原本死寂悲凉的一颗心,这一时竟也觉着有些好笑。笑完了,再一听得外头少年催着上尊好酒时,她指节顿时捏紧襦裙侧摆。
表亲又如何,她如今但若蝼蚁草芥,人家不愿认只当你是个玩.物。异国受困,无依无恃,她所能做的,或许就是尽可能拖延盘桓,也许李掌事或成戊发觉她不见了,能好心来寻一寻。
她随手从铜灯上掰下片锋利的叶子,若是真被发觉了身份,那她或许该试着搏一搏。
……
一个时辰后,亥初人寂,唯有公子融府上内院灯火煌煌,成戊火急火燎地一路拂开那些正撤酒菜的侍从,着人制住了要去通传的小厮,正要回头引路时,但见自家主君已当先一步越过回廊,头也不回地喝令道:
“将院子围起来,一个都不许进来,成戊你也是。”
当嬴无疾快步越过花苑,径直走向芈融惯常玩乐的二层小楼时,便听的一阵少年轻快有趣的朗笑,原本就吊了一路的心,此刻更是狠狠抽疼了一记。
他眉睫轻阖,顿了半晌,而后目色凝重黑沉地就要朝二层寝屋而去。
他同芈融相识于微末年幼,对他的喜好德行实在是了若指掌。
这位公子……原本并非是这样的。
嬴无疾曾有一个同胞妹妹的,同芈融是青梅竹马,三年前他兄妹遭父君的一位姬妾陷害。阿娘在两个孩子中选了他,原是以为芈融能将妹妹救下的。
可是芈融没能赶的及。那件事过后,才十三岁的公子融性情大变,他没力量找那姬妾复仇,暗地里却绑了她家一个幼弟,活生生折腾死了。从那以后,他再也不亲近女子,反倒一发不可收拾地好起了男风。
嬴无疾脚步无声地上楼,右手无意识地握上剑柄。往事历历,两步后,他还是松开了剑柄。
他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个异国质子,如今尚还死不得罢了,何至于如此紧张在意。
“哈哈哈,融弟,你那是没见识过辽东的鹰!十年前,我才这几案般高,那海东青立起来比这屏门还高,展翅都能抓起个羊!”
“喔!那后来如何豢养的,锁起来吗?”
“锁什么锁,人家好好一只鹰,那生了翅膀就是要去天上飞的呀,就好比人有腿就是要去玩去行路的呀,叫你日日安坐在椅子上念书做文章,岂不就是受刑。后来我是跟着齐国的使节去了东海,把那鹰给放了。”
“表兄怎的开口闭口皆是牲畜,邯郸城从你嘴里倒是没旁的好了。”
“胡说,我邯郸城为四方通衢,哪里似这咸阳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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