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旁该作决策的人,却一直无声无息地坐在赵国幅员辽阔山脉横亘的沙盘前。
直到角落里最后二人亦含糊表了态,主座之上的人,忽而轻笑着起身,漫不经心地在诸将中间踱起步来。
嬴无疾停在章柏面前,破天荒地专断道:“明早五更整军,二十八万大军尽数北上。”
只剿流民,全然不顾周燕二国?
章柏张大嘴刚要辨问,肩上一沉,就见王孙疾一只手按着他,目色清冷地环视众人:“章柏、蒙将军,劳你二人领六百人,去迎一迎姬樵。我意已决,倘有差池,一切罪责,本君自会向祖父一力承担。”
刚有人要辩时,倒是门帐边的芈氏叔侄最先领会了主帅意图,率先附和,替主帅解释。
芈氏叔侄一力压下了反对的声音,其中芈甸年届六十,若真排摸起来,算的上是雍国夫人芈嫣的旁支族叔,而嬴无疾被划给芈嫣作了嫡支,论辈分,可比这芈甸要矮两头。
他刻意朝芈氏叔侄颔首,众将散后,嬴无疾特意留了芈甸,执了一个晚辈礼后,一五一十地将行军安排告知。他一派谦和里似还有些不确信,亟需嫡母族叔的参谋。
芈甸听完,暗自惊叹此子布局稳而深远,又因嬴无疾执晚辈礼,芈甸心里也不屑他不谙人心,太过信任雍国夫人了,不由还起了些扼腕惜才的心思。
一场君慈臣恭的戏码落幕,嬴无疾独自跨出帐外,已经是子时末刻了,漫天星河繁盛,下弦月坠在西侧山头,显得有些黯淡。
走一步算十步,是他这几年早已刻入骨髓的惯例。
今夜等来了周人动向,局中各子皆以到齐,他尽自己所能,慎之又慎地布排好各子位置,此刻,繁星耀目夜色沁人,他立在帐边,莫名竟有一瞬的无所适从。
空茫不过弹指,很快,他失笑着垂首抚了下剑柄,暗嗤方才那一瞬的无用情绪.
到主帐外头时,蒙离、章柏二人从僻静处快步过来。
他们是来辞行的。
二人皆早已知他此番布排,是章柏坚持要过来,他知长兄同成戊守着咸阳,芈氏应是翻不出天去,但始终还是顾忌老谋深算的芈甸,觉着不该将他二人一并刻意调离。
嬴无疾瞧着他,只说了一句:“周人进不了邯郸的,届时你在暗中助我。”
这一件,他怕章柏沉不住气,并未提早说。
一旁的蒙离本是被章柏强拖来的,早在咸阳时,他们就在别馆密室里商定了一切可能,他与章柏互补,便说定一处行事。
索性也被章柏拖来了,临行前,蒙离忽然丢下句:“王孙,容老臣多嘴,质子殊如今尚年幼,可将来,是个变数,未必真的好控制。”
蒙离的意思很清楚,他们早已在一处别庄藏了个体貌身形与赵姝酷肖的人,喂了毒,也悉心驯养了许久,届时只需一层最简单的易容,就可轻松替换了质子殊。
待他二人走远,嬴无疾在漆黑一片的主帐外稍立了片刻后,而后,悄无声息地推帐而入。
一入帐,他便诧异地瞧见她缩在远离轩窗外火光的一处角落里。
他立时吹了火折子去燃灯,才点了一盏,就听角落里那人,用哑的不成调的嗓音说了声:“你、出去。”
不甚清晰,却能明显觉出说话人的敌意。
一夜里两次被她排斥,他翻针药的手顿住,眼眸不自觉得闪过一丝狠戾。
蒙离的话在耳边再起,他想起他们寻来的那个替身少年,他不仅见过,还亲手温柔地喂那人服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