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燃燒起來的時候，霍啓元便讓顧聿知將襪靴都脫了下來，放在火堆旁邊烤，他從自己的行囊裏拿出了一個特別小的瓦罐，舀了些乾淨的雪水，放在火堆上煮。

瓦罐上面用樹枝架着，已經凍成了冰疙瘩的米餅放在上面，用熱氣一點一點將它薰熱。

舒小涵一看到那米餅，就想起顧聿知前幾次喫這個難以吞嚥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如果小王爺早早找到小麥就好了。”

辛涼的土壤非常適合種植小麥，縱然品種不如後世的好，但保證小王爺出行不用喫拉嗓子的米餅還是完全沒問題的。

被迫在野外求生時又多了一個找小麥種子任務的顧聿知表示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呀，身上的擔子是不是太重了點……

他盤腿坐在樹樁上，雙手撐着下巴看着霍元帥，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霍先生，打仗的時候，真的會這樣什麼東西都沒有，在野外待很長時間嗎？”

這才一個上午的時間，他就覺得好累啊，有點想放棄了……

但謝長史在他出發前，才語重心長和他說過，他雖是個孩子，但他也同樣是親王，是漠北百姓的天，他不能仗着年紀小，就做讓百姓們失望的事。

顧聿知想，若是他說自己想回昌州，霍元帥肯定也會同意的，但他心裏肯定會對自己失望。

他鼓了鼓臉，又小大人般嘆了口氣，一想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就覺得比在宮裏等要出發來漠北的日子還要難過！

霍啓元添了兩根火柴進去，守着小瓦罐輕輕嗯了聲。

那些叱吒沙場，金戈鐵馬的歲月恍如隔世。

他輕聲道：“我自小是在軍隊里長大的，在我十歲那年，北狄來犯，我便自告奮勇要上陣殺敵。我以爲我做足了戰場殘酷的準備，卻不想等我出城殺敵時，還是被血腥殘酷的場面嚇到不敢動。”

那大概是霍啓元這一輩子最窩囊的時候。

耳邊是震耳欲聾的嘶喊聲，到處可見殘肢斷臂，他被真實的廝殺場面嚇得呆在了原地，渾身難以自控的顫抖，下意識就想逃跑。

他滿腦子都是四個字—太可怕了！

真實的戰場不是熱血沸騰的，是血淋淋的，是隨時會死人的！

直到迎面灑來的熱血撲到他的臉上，他才真正反應了過來，他身處戰場，而不是在城牆之上。

但此刻他已經衝到了戰場的最前端。

敵將早已經發現了他，高喊着他是主將的兒子，並率領衆將想要以他爲突破口，殺進全州。

那一場戰役，幾乎漠北所有將領都圍在他的身邊，他也被迫舉起了長刀，尖叫着砍向敵人，從一開始的害怕，到後來的麻木，長刀刀刃都捲了起來，虎口破裂，胳膊都擡不起來了，才終於突破包圍回城。

霍啓元眼眶泛紅，語氣哽咽，聲音都好像變得遙遠了：“回城後，我才知道我父親最親近，信任的副將，爲了保護我戰死在了沙場上，被北狄將領用長槍串着，就這麼立在城外。”

“那位副將也是看着我長大的，我出城殺敵一事，也是他力勸父親同意的。他說，我是將軍的後代，遲早有一日是要上戰場的。年幼不是藉口，因爲北狄人不會因爲誰年幼，就放過誰。”

顧聿知看着霍元帥將臉埋在雙掌之中，看着他肩膀微微顫動，小臉漸漸沉了下來。

他所知道的霍元帥是全州的定海神針，是桑朝百姓心中的戰神，是戰無不勝，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可現在，活生生的霍元帥坐在他面前，雙肩耷拉着，渾身都散發着沮喪，後悔……

顧聿住胸口悶悶的，但他又說不上爲什麼，握緊了小拳頭：“那後來呢？”

“後來？”霍啓元自嘲一笑，“我被父親押着到城牆上看着那位副將的屍體，聽着北狄人嘶吼嘲笑的聲音，入眼是父親和衆將領失望的眼神，我終於昏迷了過去。”

“那天夜裏，我就發了高熱，夢裏全是血色，和那位副將被高高挑起的屍體……”

後來的霍啓元，經歷了很多戰爭，殺敵無數，身邊亦有很多人戰死沙場，可他始終記得第一次上戰場的感受。

“殿下……”霍啓元緩緩吐出一口氣，語重心長道，“你也有可能會想，我是親王，我不用親自上戰場殺敵，我遇不到這種事情，或者我已經做好了能夠面對任何困難的準備，但不管你準備的有多好，到了戰場上時還是會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顧聿知只覺得有一股寒氣從心底開始蔓延，他下意識的裹緊了披風，喃喃道：“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