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善點頭,敷衍地“嗯”了一句。
顧池又問道:“孝城如何了?”
祈善言簡意賅:“滅了。”
他們一行人從另一道城門逃出來的。
路上碰到不少叛軍,沈小郎君帶著他們殺了一路。慶幸都是些普通士兵,沒一個像樣的武膽武者。搶了一輛主人被屠的馬車,一路衝殺,沈小郎君也因此力竭昏迷。
盡管沒看到整個戰局……
不過,以離開前看到的畫麵……
孝城上下怕是沒幾個活口了。
思及此,祈善眉宇間浮現幾分痛色,但又不想被人窺探,便閉上眼睛,遮掩住眼底翻湧不息的疲累和痛苦。隻是——他一時間忘了顧池從來不是靠察言觀色窺探人心。
“你這會兒哭,池也不會笑話你。”
顧池自以為非常“善解人意”。
結果換來祈善兩枚白眼。
顧池故作輕鬆:“唉,不就是滅國滅城嘛……現在這個世道,有幾人沒經曆過……”
說著說著,聲音漸低。
剩下的調侃挖苦也化成了一聲苦歎。
祈善撫摸著素商軟乎乎的爪子,看著一車廂廢的廢、傷的傷,還有褚曜、共叔武、翟歡兄弟以及那幾百士兵留在城中生死不明——他不止是難受孝城真正“雞犬不留”。
他更歎每個人都盡了最大努力,卻是杯水車薪,無法阻擋千軍萬馬落下的屠刀……
腦中又不由得浮現他在城上看到的畫麵,沈小郎君孤身一人懸於高空,腳下是千軍萬馬凝聚出來的士氣巨盾。她的文氣再加上三名文心謀士,連擊碎那麵盾都做不到。
似乎做不做,結局都是一樣。
顧池將祈善的心聲聽了個七七八八。
這下輪到對祈善翻白眼了,道:“真真是稀奇了,你居然也有這多愁善感的一麵?”
有功夫想東想西,不如想想如何脫困,真以為逃離孝城便能萬事大吉、安全無憂?
叛軍為什要屠城?
目的還不是那枚國璽。
待他們意識到國璽已經不在孝城,,別想消停了,估計又要折騰出蛾子……
祈善有些惱羞。
“你能停下你的窺伺嗎?”
顧池:“要能停下,還會在這?”
為什逃不掉?
自然是因為這個坑人的文士之道給他的負擔太大,他沒十成把握逃走,祈善這話問得跟“何不食肉糜”一樣,讓人想打他。
爭論間,昏睡不醒的沈棠有了動靜。
她似是痛苦地皺緊眉頭。
祈善立刻拋下顧池。
關切道:“沈小郎君可是醒了?”
沈棠捂著腦袋,倒吸一口涼氣,緩慢坐起身——她感覺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又疼又無力。聽到熟悉聲音,這才望了過去。
她張望四周,發現眾人已經身處馬車。
張口便問祈善:“孝城可救下來了?”
顧池聞言啞然,不解看向祈善。
祈善一聽這話便知道沈棠酒醒了。
醉酒時的沈棠強勢、強大也有些不近人情,但酒醒後的沈小郎君不一樣,同時也不會記得醉酒時做了什。祈善神色隱約帶著幾分悲慟,雖未回答,但沈棠也看出了答案。
她黯然道:“我失敗了?”
是陳述的口吻。
祈善露出少有的溫和神情,出言寬慰。
“幼梨,這不是你的責任,你我皆已盡力。莫說是你,即便是各方麵處於巔峰狀態的二十等徹侯,也不敢保證能擊退萬軍之勢。這是大勢,非一人之力能抗衡……”
沈棠沒有回答,隻是低垂著頭。
盡管看不到表情,但祈善知道沈小郎君在難過,畢竟——這位小郎君著實心軟。
殊不知——
祈善隻猜對了一半。
沈棠是在難過,但不完全隻是難過。
她看著車廂外飛速向後倒去的樹影。
語氣幽幽地道:“元良啊。”
祈善應道:“我在。”
沈棠:“下一次……”
她的聲音很微弱,隱約似有哽咽。
“今日之恥,斷沒有下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