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開始也沒吵。
康年看到失魂落魄的弟弟還心疼來著。
康時在家書寫得含糊,沒說自己為什要噶。待康年從他口中知道來龍去脈,當即大怒,抓握康時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將對方骨頭捏碎:“康季壽,你還有沒有心?”
康時吃痛皺眉:“兄長這是什話?”
“你若有心,你怎還舍得我跟三郎再失去一個手足?你不是身罹重病,更不是犯了滔天死罪!”康年臉上的冷漠、決絕讓人心驚,一把甩開康時的手腕,語速急促猶如夏日暴雨,快得差點兒聽不清,“你是自己不想活了!但你明明能活!還能更進一步!”
虞紫的文士之道是【惡紫奪朱】。
在她的圓滿儀式之中,虞紫本人是被動防守的【朱】,康季壽才是那個【惡紫】。
虞紫必死!
康時的文士之道是【逢賭必輸】。
在他的圓滿儀式之中,虞紫是坐在他賭桌對麵的賭徒,康時必輸無疑,必死無疑!
二者隻能有一個可以活下來。
不僅能活下來,文士之道還能圓滿。
結果呢?
康季壽居然讓自己過來給他收屍!
明明有活路,他居然選擇死!
康時猝然睜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這話會從兄長口中說出來,他甚至沒注意到聲音都在打顫,顫抖之中又帶著失望:“這本就是我連累微!若不是我,她圓滿儀式不會如此,更不會十死無生!我怎可能讓她……”
康年斷然道:“那就讓她死!”
康時麵色煞白,咬牙切齒:“兄長!”
康年避開康時眼底無聲質問,硬下心腸:“康季壽,你記住,你是康氏子弟,是我的弟弟,是康家的人!你居然要主動舍棄性命,舍棄康家,舍棄你的血脈至親……你怎會心狠至此?就算是你錯又如何?你的命在我這比一個外人重要,重要太多!你真要死了,你下去準備怎跟父親二弟解釋你怎死的?”
康時失望:“兄長,你不是這樣的人!”
不該是這樣的人!
康年冷著臉道:“是你認錯了,為兄從來都是如此!康氏家主理解不了你所謂至情至性的選擇,我隻知道你可以不用死!我隻知道‘有己無人’,真相是不是讓你很失望?”
康時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兄長,或許讓你過來就是個錯誤!”
康年冷笑道:“康季壽,你也別逼我動手!說一千道一萬,旁人死活與你何幹!”
康時氣得腦子都不清楚了。
他正要開口說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孰料帳外傳來蒼老有力的譏嘲:“,好一句‘旁人死活與你何幹’!確實,他康家人死不死的,跟我們姓虞的有何幹係?”
康年喝道:“誰在外麵!”
康時已經認出聲音主人的身份。
頓時感到強烈的不堪與羞恥。
“老夫是你口中‘旁人’的叔祖父!”一隻手將營帳幕簾掀開,另一手推開想要上前勸說的祈妙,臉上蒙著一層寒霜。隻看來人相貌頂多算中年,相貌跟虞紫有點相似。
他主動報上家門,康年心下駭然。
康時上前向中年文士行禮。
對方側身避開,譏嘲道:“受不得,受不得,老夫官卑職小,哪受得起您堂堂刑部尚書的大禮?你們兄弟倆的對話,倒是提醒老夫了。一口一個你們康家,府上人丁還挺興旺,多死一個也不傷元氣,死了就死了吧,老夫可不行。無妻無子無女,膝下唯有微這個胞兄後人,也是雙生兄弟唯一一縷血脈。論珍貴,她可比你們排行老四的康季壽珍貴多了。”
要死也是康季壽死。
中年文士斜眼乜視康年,見對方儀表堂堂,呸了聲:“總不能讓老虞家斷香火。”
說完又衝康時道:“反正你也輸大半輩子了,也不差圓滿儀式再輸一次吧?嗯?”
不管旁人怎說虞紫性情,在他這說破天了,他家微也是世上數一數二的好!
康季壽?
這個瘟神算個老幾?
說罷,中年文士拂袖而去。
臨走的時候還冷笑留下一句警告:“老夫就將醜話撂在這,就算微死了,他康季壽活了,老夫也有辦法讓他一輩子生不如死。不相信的話,你們兄弟大可去問問褚無晦,問一問他,老夫的文士之道是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