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安靜了片刻,著實不知如何接話。
他望向老嫗,正準備讓她過來照顧蘇靖,誰知腿間微沉,隻見她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尋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趴在他的膝上,垂落了眼眸。
蘇靖的身量分外纖弱,垂眸安靜的靜顏看不見半分羞意。
因為此刻她的姿態並不如何親密,臉頰是隔著軟厚的狐裘枕在他的膝間,淡然平靜的模樣仿佛腦袋下枕靠著的不過是個普通的枕頭。
百安恍然間,想起了當初在離合宗山頭初遇蘇靖時的情景。
當時他傷重失血意識模糊之時,溫姐姐不知為何,將他推向了蘇靖。
換做尋常修仙女子,哪容得下一名異性屍魔胡亂近身。
可他記得當時蘇靖卻詭異地不閃不避,任由渴血狀態下的他掛在她的身上……
那會兒,他似乎還不知死活地在她頸間嗅舔,準備啃咬吸血。
雖然當時她麵色冷得嚇人,他下場也挺慘,被無情地扔進了亂幽穀中。
可是如今細細想來,由始至終,蘇靖似乎都並未將他給推開。
念及這,百安不禁有些頭疼起來。
心道這位太玄宗的少宗主雖說看起來是個生人勿進的清冷無情性子,卻是不怎諱防男女之事。
亦或者說,屍魔這種生物在她眼中,其實是不分男人或是女人的?
在那老嫗直勾勾的注視下,百安兩隻手推開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僵了半天,他隻好委婉地表達此舉不妥:“蘇靖姑娘,男女授受不親……”
被鬥篷裘衣包裹著的女子慢慢掀開眼簾,那雙墨色雙眸冷幽幽地盯著他瞧,眼尾眸梢都染起了幾分淡淡地不解,涼聲道:“屍魔也分男女的嗎?”
這回答果真是應了百安心中所想。
他忽然覺得很受傷,雖說屍魔的確與人類大有不同,無法通過與人類相交來繁衍子嗣,隻能通過傳授血源來創造後裔。
但是這並不代表著他就喪失了人類的最基本的能力。
真沒想到世人對屍魔的偏見竟然已經如此之深了,百安好沒氣的解釋道:“我是一個男人。”
聽了這話,蘇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眸沉若玉,聲線也不知因何緣故冷了幾分,淡淡嗯了一聲,神色似是倦煩:“別吵人耳朵了,我困了。”
如果說前不久,她古井無波,驚瀾不起,就像是一塊叫人看不透的雪中藏玉,瞧不出丁點情緒可言。
眼下這一聲‘我困了’,百安卻是聽出了一絲隱隱不愉快的味道來。
就仿佛他是男人這個事實,叫她很不高興了。
百安百思不得其解,心道你若是嫌棄我是男人的話,那倒是自覺點趕緊換個地兒啊。
夜風吹斜飄雪,正是無言時。
膝間女子闔眸沒過多久,纖眉忽然蹙緊,白狐軟氅兜帽下似有什東西在窸窸窣窣地輕動著。
百安不由睜大了眼睛,看著她不斷抖動的帽子。
這是什時候藏進去了什東西?
她大概是覺得有些癢,皎白的素手從鬥篷披風中探出,一貫少有表情的玉顏也略顯迷茫,看起來不是很舒服的模樣,抬手揉了揉兜帽。
揉著揉著,兜帽就被頭藏著一對柔軟的東西給慢慢撐動開來。
狐裘係繩輕散,披風上的寬鬆兜帽緩緩自後滑落。
墨發千絲萬縷,鋪落如煙,躺靠在他膝上的女子依舊那美麗得宛若一卷清墨雅畫。
隻是此刻,這位遠山寒黛般的女子,她青絲發間卻是多出了一雙白絨絨的柔軟……耳朵。
那雙耳朵,一隻無精打采地低垂聳搭著,另一隻則是高高立起,誠然竟是一雙兔子耳朵。
百安呆在原地半晌,如遭雷擊,張大的下巴怎也收不回去了。
蘇靖探出去的手掌觸碰到那對柔軟的耳朵,身體不由微微一僵,靜闔的眼眸驀地睜開,一下子坐直起身,那雙清冷的墨色眸子有著短暫的失態,似赧然,似難堪。
她腦子有那一瞬是陷入了空白的狀態,回過神來,卻發現百安那目瞪口呆的模樣正傻傻地盯著她的頭頂。
柔軟白皙的耳根漸漸紅燙起來。
那隻獨然立起的兔耳也在他的注視下,緩緩地垂塌了下去。
突發的狀況已經讓蘇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隻能盡可能地繃著一張高冷的表情,兩隻手卻心虛地藏在了身後,手指互相絞扣著袖子上的繡紋。
百安的表情可以說是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