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必死的決心來到女帝殿的,說了大逆不道之言,竟就這容易簡單放過了他?
那少年又是何人?
而且在中幽,他從未見過有那位人物能夠不經傳召,不喚尊稱,這般肆無忌憚直入女帝殿的。
賀行雲不敢再繼續多想下去,死逃生不易,他忙捂著自己的斷傷,告罪離殿。
在與百安錯身而過的瞬間,賀行雲目光流露出一絲疑惑之色。
此人似乎……不是活人,也非英靈。
直至賀行雲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百安這才跨過門階,步入殿中。
他的目光在地毯間那斷臂上虛虛一落,沒有說話。
直徑來到賀行雲絕對不敢落足的內殿之中,他打開食盒,一一取出其中食物。
紅泥銅爐,銀骨炭,高湯,油潑辣子,牛羊肉卷,水靈靈的蘿卜,翠生生的蔬菜,還有一疊疊小菜,水晶肴肉,萇弘鯰魚,蒸涼麵,夫妻肺片,鹹燒白。
點心主食則有紅糖粑,韭菜盒子,梓潼酥餅,杏仁烙。
食盒一開,冷冰冰地大殿,驟然多了幾分溫情的人間煙火氣。
百安將嬴姬平日禦用的桌案當作飯桌,摘下臉上麵具。
他隨手抽來一本案上堆積如山的公文,扔進小泥爐中,當引火的薪柴用。
嬴姬冰雕般地站在那站了許久,旁若無人擺弄吃食的百安又點了一支蠟燭,驅散昏暗,道:“今日我帶了東臨鋪的小羊羔肉、一品樓的炙椒牛肉、南巷街的雪花鱘,不坐下來嚐嚐嗎?”
嬴姬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案上的食物,沒說話,神色似是不為所動。
她彎腰拾起地上斷臂,兩步走過來,將那斷臂就那血淋漓的放在案上來。
百安身子後靠,躲過飛灑過來的幾滴鮮血,皺了皺眉,手指點了點那斷臂:“你要將這個煮了吃?”
嬴姬眉目一抬:“賀行雲方才也是來送膳食的,可他的膳食還未送出去,一隻胳膊卻留在了這。”
百安笑了笑,坐正身體,開始調製味碟,低頭道:“娘娘斬他一隻胳膊難道不是因為他口無遮攔,心無所掩,癡心妄想做中找死幽太子的後爹嗎?”
嬴姬麵色一冷:“討打。”
真是好大的膽子,不知死活,竟敢以下犯上,連她也敢打趣。
可嬴姬並未意識到,同樣是以下犯上,口無遮攔。
她對賀行雲的態度是‘找死’,對於百安,卻僅僅隻是‘討打’。
“娘娘今日火氣可真大。”百安感歎一聲,又變戲法似得從盒子摸出一個鴛鴦鍋來架上,表情愁苦道:“辛辣易上火,牽怒氣,今夜這紅油湯底,娘娘怕是要無福消受了。”
他作勢要撤走紅湯鍋,準備換上鴛鴦鍋。
“不過也無妨,好在我準備了鴛鴦鍋,娘娘可以吃白湯。”
嬴姬眉毛豎起,滿臉不愉,抬起筷子壓住百安端鍋爐的手背:“中幽人的食桌上,從來不會上紅白鴛鴦鍋,這是對火鍋的褻瀆。”
“那娘娘這是不計較生氣了?”搖曳的燈燭火光被風吹散,落進少年的眼中,細細碎碎的光像夏日的螢火,淡淡溫情。
桌上點著燈,窗外不知何時雨聲漸起,夜雨敲打著房簷。
牙簷撞得叮當清脆,風雨糾纏於寂夜,混唱的寂亂之音讓百安的聲音變得極輕。
那一聲娘娘喚得低低輕緩,疊音聽起來微不可查,就像是隻念了一聲單字‘娘’。
嬴姬娘娘心口一顫,麵上恍惚一瞬,她忙低頭擺正爐盆,容色冷冷地夾起一塊片好的五花肥羊肉,涮入咕咚咕咚翻滾冒泡的紅油辣湯中。
“同那等子凡夫俗子,又何可計較的。他賀行雲在中幽落館行醫,為英靈療傷治病。
朕不是不知他存的是和心思,隻是瞧他這九百年間一直安分守己,並未行出任何出格之事,這才由他而去。”
她冷哼一聲,又道:“可笑是如今瞧我中幽與天璽再度結仇,連爹爹都被驚擾出世。
人界四方各地皆惶惶不安,生怕中立多年的中幽女帝一時瘋狂,誤入魔道,這才叫他生出了這般自作聰明的心思。
朕與百羽這段孽緣雖已無回頭之路,中幽與天璽也再無緩和的餘地,但這也絕非是他一個小小奉禦,試圖趁機賣好的理由!”
作為中幽女帝出身,嬴姬可謂是食古董羹的高手,羊肉隻在鍋中涮了七下,便穩穩提筷出湯。
剛一收筷子,嬴姬就皺起了眉頭,可未過多久,百安就十分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