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urn尋訪畫兒韓(1 / 6)  京城內外h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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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指一算,這一帶足有三十年沒來過。第一監獄門前那“無風三尺土,有雨一街泥”的“自新之路”已鋪了柏油,“梨園先賢祠”所在地“鬆柏庵”蓋起了大樓,楊小樓的墓地附近辦起了學校。往南走有“鸚鵡塚”和“香塚”。年輕時甘子千常在那附近寫生,至今背得出墓碑上開頭幾句話:“茫茫愁,浩浩劫;短歌終,明月缺……”現在,他望著這曆盡滄桑後的陶然亭湖水,當真有點“茫茫愁”。上哪兒去找“畫兒韓”呢?畫兒韓是搞四化用得著的人,被擠出文物業幾十年了。自己已蠟頭不高,生前不把他找回來,死後閉不上眼。

甘子千跟畫兒韓的過節兒,是從三十多年前一場惡作劇開的頭。甘子千年輕時畫工筆人物,有時也臨摹一兩張古畫。有一次看到名畫家張大師作的古畫仿製品,他一時興起,用自己存的一張宋紙半塊古墨,竟仿了一張張擇端的畫,題作《寒食圖》。原是畫來好玩的,被一位小報記者看見了。此人名叫那五,是八旗子弟中最不長進的那一類人。他把畫拿去找善作假畫兒的馮裱褙仿古裱了出來,加上“乾隆禦覽”之類的印鑒,作了舊,又拿給甘子千看,並說:“這兩下子,你趕上張大師了。至少也不在畫兒韓之下!”

畫兒韓是作書畫買賣的跑合兒,善於識別品鑒,也善於造假。在古玩字畫同業中頗有聲譽,近來被“公茂當”聘去當了副經理。

甘子千看著自己的作品打扮得如此斑駁古氣,很得意,微笑著說:“您別瞎捧,我哪有那高?”

“要拿我的話當奉承,您那是罵我。”那五忿忿地說,“不信咱作作試驗。”

“怎試驗?”

那五就說,把畫兒拿到“公茂當”去當。畫兒韓識破了,無非一場笑話。要把畫兒韓都蒙過去了,說明甘子千火候已到家。那沒說的,當價分我一半,另外專候我一頓“便宜坊”。說完,那五用個藍包袱皮把那畫兒包走了。

要說那五從一上手就想詐騙,委屈了他。上手兒他也是湊趣賭勝。等他真準備夾著畫兒去當鋪了,這才動起騙一筆錢財的心。既要唬人,就得裝龍象龍,裝狗象狗。聽說當行的人先看衣裝後看貨,那五現換了套行頭:春綢長衫、琵琶襟坎肩、尖口黑緞鞋、白絲襪子。手中捏著根二寸多長虯角煙嘴。裝上三炮台,點燃之後,舉在那。向櫃台遞上包袱去,說了聲:“當個滿價兒!”[注釋1]就扭頭轉向牆角站著。一眼看去,活脫是位八旗世家子弟,偷了家中寶物來當(這些人從來是隻肯當不肯賣。而當了又不贖。當初內務府替溥儀弄銀子也是這個辦法,很發了幾家當行的財東)。

到底是那五的扮相作派障眼?是開口要滿價嚇住了畫兒韓?是畫兒韓一時粗心看打了眼?已經無從查考。總之幾經討價還價,包袱送上取下,最後畫兒韓學著山西口音唱了起來:“寫!破畫一張,蟲吃鼠咬,走色黴變,當價大洋六百……”[注釋2]那時候兵船牌洋麵兩塊四一袋,六百大洋是個數目。那五回來把經過一說,甘子千先是高興得哈哈大笑,笑過去仔細一想,又害怕起來。此事一旦傳開,自己的人品掃地,也得罪了畫兒韓。他和畫兒韓雖無深交,可也算朋友。他兩人都愛聽京戲;京戲中專聽老生;老生最捧盛世元。盛世元長占三慶,他倆幾乎天天在三慶碰頭。兩人又都愛高聲喊好,喊出來的風格又各異,久而久之,連唱戲的都養成了條件反射,要是一場戲下來沒聽見有這兩人喊好,下邊的戲都鉚不上勁!有一晚盛世元唱《失空斬》,畫兒韓有事沒到。孔明坐帳一段,使過腔後沒有聽見兩聲叫好,隻聽見一聲。盛世元越唱越懈,後來竟連髯口都掛錯了,招來了倒好。畫兒韓聽說此事,專門請客為盛世元洗羞,兩人拜了把兄弟。

那五見甘子千臉色暗了下來,就勸他說:“你還有什過意不去的嗎?畫兒韓自己就靠造假畫起家,這叫現世報。你要嫌名聲不好,以後不幹就是了。這一次,咱們不說誰知道?而且這一次也是為了試試你的手藝,並不就為了撈錢。不過錢送到手,也決沒有扭臉不要的傻瓜,難道你還搭上利錢把這張擦屁股紙贖出來?”

“我沒錢去贖它!”

“想贖也辦不到,當票歸我了!”

甘子千除去接受那五的觀點,沒二條路。他守約給了那五三百元。但請他吃鴨子時,那五卻沒讓甘子千破財。那五說:“這張當票我拿到東單騎河樓,往日本人開的小押店一押,還能蒙小日本三百二百的,鴨子錢我候了。”

甘子千說:“你可真有心計!”

那五說:“你不讚成嗎?坑日本人的錢也是愛國!”

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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