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臥在美人靠上小憩，寬闊的椅背身側落地有一件沙胎琉璃釉透雕進士及第圖插屏，高腳梨花木凳旁供奉檀案，一點靜靜燃燒的龍腦散發出幽香。

削冰為賢妃打扇時，身上也不可避免地席染了味道，羅衣翠鬢上到處都是。

今晨陛下來過，向賢妃報了一則消息。

涼州戍衛軍正缺一個團練使的空缺，這幾年屢有邊患，加之民生艱難，涼州刺史苦心孤詣案牘勞形，終於因公殉職，原團練使順理成章向上頂了他的職務，而現在卻有了一個位置缺口，亟待填補人才。

明帝有意擢拔軍中新秀，但挑來撿去都不滿意，這些年苗子奇缺，尤其西北邊防，年輕人錦衣享樂慣了不願到邊地吃沙子，應征入伍的府兵也太多循規蹈矩之流，庸碌平常，不夠拔尖。與其如此，明帝心中琢磨，不妨讓老四去涼州曆練一兩年。

賢妃聽了明帝的話差點兒傻眼，忙道：“陛下還得深思熟慮，知行讓臣妾寵著長大，確實缺了點骨氣，但他一向是安分守己的孩子，樣樣都不算出格，在玉京待灌了，哪扛得住西北的風沙？”

明帝深恨他目光短淺，沉聲道：“婦人之見。能說出這話來，朕的老四真是讓你嬌慣壞了！”

駁斥得賢妃開不了口以後，明帝道：“朕尚在潛邸之時，就隨大司馬出征漠北，朕之太子，也在這個年紀，有了統領兵馬司的能才，團練使一職雖苦，卻是在磨礪他的性子。前些日子朕考校了老三老四的功課，你這母妃究竟是如何當的，君憲有熊韜豹略，君宜卻成繡花枕頭！”

賢妃自從冷宮出來，雖然不再得寵愛，但也極少被明帝說過如此重的話，登時作聲不得。

明帝道：“朕知道，給老四訂了與苗家的婚事，你心中滿意，隻盼他今早成家，可未曾立業如何成家？苗太傅是朕的老師，他對老四一向頗有微詞，朕定下婚約，人家心中尚且不滿，如今婚事得到明年方才舉行，朕讓君宜去涼州任職，也是令他砥礪德行，收斂心性。否則以他現在的模樣，朕怎豁得出臉占了老師的嫡孫女來配他。”

賢妃當然不敢再反駁，連聲稱是。

但送走明帝之後，賢妃又滿麵憂愁，涼州團練使的職務倒是噴香，可她實在不想骨肉分離。

邱氏看出娘娘的心煩，也忙來勸解。

賢妃支起一雙眼瞼，錯愕道：“你也覺得是好事？”

邱氏知道任是說得天花亂墜，賢妃也隻沉溺於骨肉分割的苦楚，不如直接切入肯綮令她頭腦清醒：“娘娘細想，陛下為四殿下花費的心思，可不必太子爺少了一星半點。”

話音剛落賢妃果然從美人靠上直起了身子，伸手叫邱氏來攙扶，邱氏將她扶正，賢妃一臂握住了邱氏的手：“你說得對啊，陛下剛指了這好的婚事給老四，又讓他去涼州戍衛軍，你說這是什態度？”

邱氏道：“老奴不敢說。”

她越不敢，賢妃越高興。

賢妃把袖子一招：“你去把知行給本宮叫來，就說本宮今日腦熱，要見他。”

邱氏“曖”一聲答應，連忙去喚人。

過了午後，賢妃重新整裝，在漱玉宮前的玲瓏亭招待君知行，君知行以為母妃真的頭疼腦熱，直奔亭榭之中來，“母妃！”

賢妃霎時什病痛都好了，起身一把鉗住君知行的胳膊肉，掐得他呼哧喊疼，賢妃將他領到回廊前，著削冰和邱氏望風。

見母妃臉色神秘，似乎喜從天降，君知行雖然還不明白是什，但也不禁被感染，心中歡快。

接著賢妃就給了他一個晴天霹靂：“你父皇今早同我說了，因選拔不暢，涼州現空缺一個團練使的職位，你父皇想將你打磨一番，將來好有大用處，你過幾日就收拾行囊，去涼州。”

君知行人傻了，手足無措地站起來：“母妃，你說什？”

去涼州？

那是多貧瘠荒蕪的地方，就在那寸草不生的廣袤邊疆，吃著塞北黃沙喝著特產西北風，用不了幾年，他這身子骨就報廢了。

賢妃也嫌棄他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模樣，白眼道：“不過一兩年，你也就是在軍中供個菩薩職務，真以為是讓你上陣殺敵不成？”

可就算是如此，這也不行！

君知行跳腳，結結巴巴地回絕：“母妃，我才剛和瓔瓔訂了親事，為什現在就要去涼州那遠的地方？”

賢妃蹙眉道：“你這親事穩固！你別以為你父皇給你指了這一門好親事，就可以高枕無憂，就拿你父皇的話說，現在你這出息，配得上苗瓔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