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直目光震悚, 面容更加苍白, 眉宇病气更甚。
屋内寂然无声,寒风混合着雨雪,敲打在门窗上, 发出刺耳的翛翛声。
谷雨压了压气息, 罕见地没有出来打圆场。
车到山前已无他路,云霄从一开始,只怕谋划的便是这一步棋,他故意让氏族尝到甜头,翻身农奴把歌唱后必定做出过激之举,再以自己或许病愈为由, 在所有猖狂过的氏族头上,悬起一把即将落下的砍头刀, 为的就是逼他们谋反。
因为只有这样,谢直才能借此机会, 顺藤摸瓜地寻找理由, 查出沈泽藏匿的地点,以及云霆隐藏积蓄的余力。
顺带着, 还能收拾京中旧氏族,将那些不安分的悉数剿灭。
可谢直怎么办?
他身为谢氏宗主,肩上还背负了众多氏族的指望,要他亲自拉下那砍头刀,只怕没那么容易。
谷雨暗地里观察他们。
谢直目光垂下,熠熠火光拢着他的脸,鬓边的青丝被风撩动着,神情落寞又衰败。
云霄面不改色,只一味伸手烤火,眉宇间不时浮动火色。
许久,谢直说:“倘若此事成,还望陛下饶恕那些被迫行动的氏族。”
云霄面色冷凝,淡声道:“那要看他们是真的被迫行动,还是主动依附。”
谢直身躯一震,双肩继而垂下几分,显出黯然销魂的无力感来。
“微臣……会仔细甄别的。”他说道。
云霄好似蹙眉,用火钳子拨了拨银炭,才道:“可。”
谷雨见他将火拨得气焰盛天,火苗直接窜上来,直接越过了外壁,差一点火星子溅出来。
“我来吧。”她说着,接过他手上的火钳子,耐心又沉默地拨弄着。
君臣别无他话,谢直拢着斗篷,缓缓起身说:“那微臣便回府上去。”
云霄抬眸看他,点了点头。
待谢直走远了,谷雨拨弄炭火的手才顿住,有些焦灼地紧盯着火苗,心里跟着直打鼓。
云霄说:“火钳子不能放在里面过久,否则会烫手的。”
谷雨松开手,犹豫道:“这么做,是不是太伤谢直了?”
云霄眸光晦暗,盯着外面的风雪说:“迟早会有这一天的,氏族头上那把砍头刀,是他们给自己悬上的,不是我。”
“他们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的确让我明白了,何为张扬跋扈。”谷雨说。
“骑鹤上扬州,我也是为了整肃,水清则无鱼,小鱼养大了胃口,就该上砧板了。”云霄接着说,语气轻描淡写。
谷雨情绪压低,想到谢直冒雪而归的背影,不知他那时心里头几多凄凉?
云霄拍了拍掌,命进来的宫人,把烧完的炭换了。
……
三日后,谢宅。
谢直一连几日,避不见客,却在廿七的夜里,终于和诸位氏族会面。
崔剑端坐在堂上,用余光觑着主位的蓝袍丞相,单眼皮饱含打量,眼底眸色比雪夜更加晦朔。
其余氏族皆纷纷侧头,用眼神示意着,神色秘而不露。
“不知谢宗主深夜唤我们来此,有何贵干?”他开口道,拢袖坐姿纹丝不动。
谢直的眉宇氤氲着病气,眸光扫下去,许久才说:“诸位最近好威风,直听了坊间见闻后,深感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