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铭在旁笑道:“先生座下,我们几个里,向来继明兄有什么说什么,他的心思不用猜的,朋友有甚怠慢忘失之处,他也从不放在心上。所以我和纯上都喜欢和他一处玩。先生说,继明这性情,也当得是天真自然了吧?”
一番话,说的满桌都笑了。虞先生道:“这话说的也不虚。继明是明白事理的,虽是我常念他的不是,他倒不生我的气,也不嫌弃我老人家古板迂腐,常常还来看我,这一样好处也是难得的。”
武继明赧笑道:“先生这话说的,叫学生无地自容了!先生教导是为了我好,我虽然浅薄,师道尊严也知道的,要是为了这个怨先生,就不成个人了!”众人又都笑了。
不一时吃毕了饭,武继明和萧纯上告辞,乘车回金陵。李劲和宝胜放下东西也回老宅去了。黄昏时分,蒋铭陪着虞先生到村外山坡走了走。晚上教童儿去间壁搭板铺,蒋铭就在童儿的榻上歇了,夜色里与先生说话。
虞先生问:“昨天给你大哥上坟去了吧?”
蒋铭嗯了一声:“大哥这一走,家里好像少了好多人似的,院子里也空荡了许多,回来这些天,不管走到哪里,时常恍惚看见大哥在那,一晃就不见了…”说着想要哭,却流不出泪来,只是深深叹一口气。
虞先生亦是叹息:“你们兄弟自幼情意深厚,这么大变故,岂有不难受的?只是如今,你上有父母、寡嫂,下有兄弟侄儿,全当你是依靠。还要忍耐着些,含光不在,只好你担当了。”
蒋铭默默无言,应道:“我知道。”
虞先生又道:“你父亲素怀大志,当年为你哥哥的缘故,不得不离开朝堂,做个默默无闻的田舍翁,他说的轻松,其实这是他毕生憾事!如今你大哥又去了,他心里难过可想而知。此事对他打击很大,你还须好好安慰,以后凡事顺从,不要惹他伤心动气。”
这话明说蒋钰身世。蒋铭怅然无语。无形之中只觉肩上担子又重几分。无言答对,只得应了声是。
先生又道:“你兄弟三个,你大哥是注定了,不能做官的,中儿又年小。你父亲期望你将来仕途顺遂,也是了他自己的心愿。过年时他来我这里,说你去了石州,也是多吃了几杯,跟我吐了实话,说甚是牵挂忧心你。吃些苦倒没什么,万一打起仗来,怕你性子莽撞,要有甚闪失,他是无论如何禁不起的。这些话,他在家不好与旁人说,只能来我这儿说说罢了。你父亲,其实把你看得最重,从前对你严厉,实在是爱之深责之切的心思……”
蒋铭想起母亲和大哥都说过同样的话。兄弟三个,只有自己才是父亲血脉。想起旧事,从前不解的,现在全都明白了,怅然若失,不由流下泪来。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沉默了一会儿,虞先生问:“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回朝中去,有说过么?”
蒋铭答道:“没说。兄丧一年,总要过了明年春天再说吧。”不自觉叹了口气:“前日父亲才与我说了大哥的事,我心里真是难过,为爹爹,也为了大哥。从前听说烛光斧影、金匮之盟,这些事已经让人心冷……现在想,权力之争竟让骨肉兄弟不如路人,其实污浊不堪。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回去做什么官了,不如在家,代替大哥的事务,侍奉双亲到老,岂不是清清白白的一世。可是看父亲意思,是无论如何不许的。”
虞先生道:“也不能这么想。一时心灰意懒难免的,别忘了孟夫子之言,‘民为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