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姚瑞知道,这老相公的所谓无党清流,也不过只是藏得比较深罢了。

他低着头被人领进了堂屋,又转过一道屏风,往后再转过大会客室,才进了一间小厅,正见左相嬴尚坐在桌边,端着一盏醒酒羹吃着。

姚瑞见他坐在这里,忙赶上两步行礼:“学生深夜叨扰老相公了!”

他其实并不是嬴尚的门生,但他当年考科举时,嬴尚是礼部尚书,负责督办那一年春闱,所以他也总在嬴尚面前以“学生”自称,又因自己曾在吏部多年,而嬴尚也曾出任过吏部尚书,虽然因彼此迁调错开,并没有同一时间在吏部共事过,但好歹也算有些共同之处,姚瑞便也时常以此跟老相公套套近乎。

嬴尚见他来了,等他行完礼,才悠悠放下手中盏:“姚中书不必多礼,坐。”

姚瑞欠身在他边上的鼓凳坐了,有执事也给他端了一碗醒酒羹汤来,他舀着汤,正思量着如何起这个话头,就听嬴尚先开口了:“大晚上叫你来,也实在是因其他时候人多眼杂,不好说话,你莫怪我老夫大半夜的折腾人。”

姚瑞颔首笑道:“学生不敢。”

嬴尚瞥了他一眼,片刻后才又缓缓问道:“户部今年任务重,西域那边的在谈商路,果然能够缓解么?”

这一问果然是冲着魏王来的,姚瑞低头想了想,谨慎答道:“使团才出发不久,算上谈判及来回路上时间,快也要个半年才可见分晓,但据鸿胪寺先前呈上的文书,以及察合汗国发来的国书来看,此事其实已有八分成了,待商品一通,上下游多道关税商税,加起来十分可观,的确能解户部燃眉之急。”

他所指的“燃眉之急”,是下半年青黄不接的时节,因前年先太子和大行皇帝两场国丧办得风光,又有去年姒丰起兵闹了一场,叫朝中乱了大半年,这两年各地收成也是平平,地方上小风波不断,各省也就只能将将自给自足,若将所收税款都送到朝中来,自家府衙开支又恐朝中拖延,所以各地都想方设法在给朝中上供之余,先给自己留些银两,以免地方上生乱。

但若这样一来,朝中进项又少了,按目前国库算,若不能尽快有些收入,到八九月份,各地赋税前后接不上,那一两个月京官俸禄都可能支不出来,到时候延兴帝登基才满两年,就出这么大纰漏,政事堂的宰辅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嬴尚也知道这时节朝中内里艰难,他眉头紧锁地沉吟半晌,还是说道:“半年,想来也可等得,我今日叫你来,只是为提醒你一句,圣庄皇储那桩旧事,不可不放在心上,有些人,不能不提防。”

姚瑞听他果然提起了这件事,也是心头一紧,他没有忘记当年追随楚王时做过的事。但一码归一码,魏王虽说是姬平之女,到底不是养在身边的,据说她连姬平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从漠北回来后,她又一直跟太子姬月走得很近。哪怕如今新帝登基了,仍然坚定地站在太后那边,又跟长乐公主关系甚笃,看起来真不像是会因姬平的旧事,找他们麻烦的,毕竟那件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知道真相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所以他只紧张了片刻,便又放松下来。

但嬴尚这样煞有介事地大晚上叫他过来叮嘱,他自然不能说无需顾虑,于是忙低头说道:“老相公提点得极是,只要再给学生半年时间,商品一通,户部收了款,立即就叫魏王出政事堂。”

嬴尚听他这样说,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端起那羹喝了一口:“行了,也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坊门该下钥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话音刚落,果然厅中更漏钟报了一声时,距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姚瑞一见,忙起身告辞,跟着来时领路的执事,照原路出了嬴尚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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