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嬤嬤哪裏看不出來,小殿下這是在故作輕鬆。
他眼睛雖然看不見,但眼眶泛紅,眼角都是淚漬,聲音帶着痛哭過後的暗啞,說明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小殿下在偷偷傷心。
徐嬤嬤眉頭緊鎖,將臉埋在手掌心好一會兒,硬生生將那聲嘆息給嚥了回去,顫聲道:“小殿下,老奴在。您有什麼都可以和老奴說,千萬別憋在心裏。”
顧聿知死死咬着牙關沒說話,甚至還閉上了眼睛。
他始終都記得第一次病倒醒來後,秦院判和他說的話:“殿下就算任性,也請爲我們這些千里迢迢跟隨殿下前來漠北的屬下着想……”
他不能哭,他是漠北的親王,身負重擔,怎麼能在別人面前痛哭?
顧聿知非但沒有哭,反而還繃緊了小臉,嘴脣抿成一條直線。
徐嬤嬤一看他這樣,頓時悲從心來,忍不住落淚,咚的一聲跪了下去:“殿下,您哭出來吧,哭出來不丟人,但您千萬別憋着。””
秦院判說了,很多病都是憋出來的。
她不想讓殿下的身子雪上加霜。
“殿下,老奴求您了,您哭出來吧?或者發泄出來也好!老奴就在這,您可以衝着老奴發泄。”
顧聿知偏了偏頭,眼神明明空洞又毫無焦距,但好像他就是在看徐嬤嬤一樣。
他小臉繃的越來越緊,呼吸也越來越急促,直到再也忍不住,眼淚刷刷往下掉,可他死死咬着下脣,說什麼也不肯發出聲音。
徐嬤嬤退後兩步,磕頭磕得咚咚作響:“殿下,老奴求您了,您就哭出來吧!”
就像您在宮裏得時候一樣,哪怕是手指被割爛了一條細細的口子,也會哭的驚天動地,讓她和娘娘輪番哄着。
他天真爛漫的小殿下,爲什麼要遭遇這些!
他還只是個孩子,他才只有六歲!
徐嬤嬤邊磕頭邊喊道:“殿下!”
也就是這一聲,讓顧聿知再也忍不住了,放聲大哭。
來漠北得膽怯,遇襲時候得驚恐,可能會變成瞎子得害怕,說不定會被皇兄拋棄得擔心……
顧聿知覺得自己小小的心臟裏面壓了太多的事了,擠成一團,讓他的心揪着疼,疼的喘不上氣……
顧聿知哭着朝徐嬤嬤伸手:“徐嬤嬤,我好疼呀……我真的好疼呀……”
徐嬤嬤上前兩步捧着顧聿知纏滿繃帶的手,她邊落淚邊安慰道:“有嬤嬤在,我們小殿下一定能快快好起來,以後小殿下一定能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顧聿知哇哇哭着,其實根本聽不清徐嬤嬤在說些什麼,但他只要能聽見徐嬤嬤的聲音就會覺得特別安心。
“徐嬤嬤,你不要走,你就在這陪着我。”
我已經看不見了,千萬別像之前那樣,讓他一個人待着。
徐嬤嬤連連點頭,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她之前怎麼就不知道在房間裏留個人!
主僕二人哭成一團,壓抑又痛苦的聲音穿過木門,飄了出去。
秦院判和陳典儀二人就在門口站着,他們倆動作一樣,揹着手,眼神直愣愣看着前方,眉頭緊鎖,誰也沒說話。
直到顧聿知的哭聲傳了出來,秦院判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好一會後他纔開口:“殿下的身體,比剛來漠北的時候強壯多了。這一點,和他平時習武有很大的關係。”
但他們這些人,對待殿下還是有些小心翼翼的。
一面說着要讓小殿下強大起來,一面又像老母雞一樣護在他身邊,生怕他受一點傷。
來漠北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他們做的最大膽的一件事,就是讓霍先生帶着小殿下在野外生活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的鍛鍊,讓小殿下的身體素質更上一層樓,也讓他心理承受能力變得更強。
也正是因爲這樣,在遇襲的時候,小殿下不僅沒有像普通孩童那樣尖叫崩潰,反而還沉着冷靜的反殺了幾個賊人。
但這種事有利就必定有弊。
小殿下懂了身爲親王的責任,所以他在刻意壓制自己孩童的天真,哪怕是受傷也只是一個人躲起來默默流眼淚。
“思慮過重,會減緩他痊癒的速度,也會摧垮他的意志。”
所以秦院判纔會找到徐嬤嬤,商量着若是殿下再次醒來後還壓抑媳婦不肯哭,讓徐嬤嬤想盡一切辦法,一定要讓小殿下將這口鬱氣發泄出來。
親秦院判再次嘆了口氣,神情比昨日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