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雲城,城主府大殿。
姬然高坐在主位,兩側坐滿了文武幕僚。
“昨日有多少糧草進城?”姬然翻着面前的奏摺問道。
“稟少母,共計五萬石。”統兵大將軍寧仇道。他已經年逾古稀,乃是臨危受命。
“周邊小城的人口可都遷入城中了?”
“遵循少母意思,我們沒有強制要求。除了極少數不願意離開的人,大部分已在城中安置。”
“嗯。”姬然點着頭,又道:“派出去的兩路援軍可回來了?”
“齊鳴帶領的新軍已經渡河,宋遠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拙山的大霧早已消失,難道他們遇到了三氏聯軍?”姬然疑惑道。
“臣已派出大量的探哨,相信不久就會有消息。”
姬然繼續發問。
“可探聽到了三氏聯軍的消息?”
“他們正在汨河對岸日夜造船。”
“寧將軍覺得水戰可否?”
“承平日久,水師荒廢,恐怕難堪一戰,且如今我軍孤寡,敵軍人數衆多,臣以爲不妥。”
“那便繼續實行堅壁清野,等待兩路援軍歸來。”
城主府的議事持續了很久,等姬然走出府邸的時候太陽已經掛在西邊了。
她緩緩向着遠處城牆而去。
城中的人很多,已經到了人滿爲患的地步,街道上隨處搭着帳篷,穿着樸素的人們或蹲或立靠在兩邊,皆是神情緊張,一種無形的恐慌在人羣中隱藏着。許多的房屋上掛着白綾,隱約有哭聲傳出,那是死了兄弟孩子丈夫的人家。
隨着姬然的到來,人羣密集的街上自動讓開了一條通道。
人們帶着好奇,敬畏,悄悄的,欲蓋彌彰的打量着這位年輕的少母。
“齊氏該死!還我夫君來!”突然人羣中衝出來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手裏拿着一把劍直衝向姬然。
她還沒有碰到姬然的衣角,輕而易舉的就被侍衛們架起。
“放開她。”姬然輕輕道。
“少母她是個瘋子。”一名侍衛道。
“放開她吧。”姬然再次道。
侍衛奪下女子的劍,鬆開了手。而女子也沒有在動,只是無力的坐在地上,大聲咒罵着齊氏。
姬然好奇的走到她的身邊,問道:“你如此仇視齊氏?只是因爲死了丈夫?”
“齊家害死了我的丈夫,難道我不應該恨他嗎?
“你知道我是誰嗎?”姬然始終表現的心平氣和。
“齊家的少母,你也該死!”女子惡狠狠的道。
“或許我是該死,不過還不是現在。”姬然輕輕笑了笑,繼續道:“你知道我也死了丈夫嗎?”
女子一愣,她確實知道。
“殺他的人是三氏聯軍,殺你丈夫的人也是三氏聯軍,士兵死在沙場,是他們的歸屬,他們沒有退縮,說明他們都是英雄。”
女子一時啞口無言了。
姬然伸出手:“起來吧,我們同爲洛州子民,便應該一起維護洛州的利益,不要讓英雄們的血白流,他們是爲了洛州的榮譽而死,如今我們也應當爲洛州的榮譽而戰。”
姬然的話語輕飄飄的,飄到了周圍每一個人的心頭。
“敵人要來了,我得去城頭守望,你若不解氣,大可繼續辱罵,城裏的士卒不會加害於你的。”
留下一句話,姬然帶着侍衛走了,女子呆愣的立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沉靜了好一會,她走了,眼裏多了一絲清明。
城牆下,姬然正在一步一步踩着石梯往上。
年深日久的階石上有着明顯的腐蝕痕跡,階梯的中間已經被踩的微微下陷,點點青苔在兩邊生長。
整個城牆上都是風吹日曬的痕跡。
姬然莫名的伸出一隻手,手指輕輕的撫摸着古老的磚石,細密的沙子滾動在她的指尖。
“你們在這裏等候。”登上城頭,姬然吩咐了一句獨自走向了城上垛口。
她擡頭仰望,天邊正是黃昏斜陽。
和那名陌生女子說話的時候,姬然的內心並非無動於衷,死了丈夫任誰也不會好受,若是可以她都想像那名女子一樣大聲的哭泣,大聲的叫罵,大聲的嘶吼,把對這個世界的不滿全部發泄出來。
可是她不可以。
她的身份給予了她尊貴,也給予了她桎梏,如今她肩負着守衛洛州南方門戶的重任,不能露出絲毫的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