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國境內的武膽武者,多集中在折衝府。
民間活動的,不說沒有,確實不多。
老板娘收好茶盞,剛直起腰身便看到來人,瞳孔微微一動,看著後者在角落坐下。
“客官,您要什茶?”
來人摘下鬥笠:“來招牌的。”
老板娘福身應允:“這就去準備。”
轉身回到準備茶水的隔間,沏好茶水,剛轉身便看到來人悄無聲息站在角落,嚇了一跳,想罵人又怕招來人:“龔雲馳,你也不看看現在什節骨眼,你還敢過來啊?”
龔騁道:“悶。”
他就是出來散散心。
老板娘剩下的話都被堵得說不出。
低聲罵道:“你悶,你跑來這消遣?你是武膽武者,你厲害,你能無視國境邊防往來兩地,還不驚動守軍,你多能耐!怎沒把你能耐死呢?回頭牽連我給你陪葬?”
龔騁倒像是習慣了她的伶牙俐齒。
道:“不會。”
老板娘猛地將茶盞推他懷中。
從這可以借著布簾縫隙看到茶肆正廳的動靜,她眼前有個龔騁,角落原來位置也有一個。她知道這是武膽武者的手段,能讓一個人同時出現兩地,殺了人都不好破案。
因為生意不好,老板娘提前打樣。
龔騁坐在後院喝著茶。
老板娘看他神色,心情確實挺悶的。
路過的時候抬腳踹他的腳肚子,叉腰道:“你這副苦瓜相,看著就讓人倒胃口。你如今是北漠的人,打仗就打。打得贏就活,打不贏就死,多幹脆的事,你悶個什?”
龔騁抬眼看著老板娘。
老板娘的眉眼,跟一人有些神似。
那人,他幾年前曾見過。
他低頭看著小腿肚,暗道老板娘是下了大力氣。換做普通人,還不被她踢出淤青?
老板娘道:“這兩腳可踢不殘你。”
她一個普通人也沒這個本事。
龔騁道:“無事。”
老板娘見他又恢複憂鬱僝僽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也幸虧當年沒嫁你……你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看得人一肚子火!”
搖擺不定比一條道走到黑還讓人惱火。
她怎不知龔家郎君如此優柔寡斷?
龔騁:“當年若是你,怕是要死在半路。沒有嫁,是對的,至少還能保全性命。”
“對什對,寧願跟著一起去了。”
老板娘一改方才爽利潑辣,陷入沉默。
她確實保全了性命,但也為年少任性付出了沉痛代價,失去幾乎能失去的一切。
良久,主動挑起一直避諱的話題:“我倒是好奇,那位究竟是什人,連你都險些熬不過去的流放路,她怎撐下來的?”
康國國主,沈棠,字幼梨,出身不詳,外界隻知道她曾是辛國遺民,官宦出身,被暴主鄭喬牽連全家,少年被發配流亡。民間對“官宦出身”有爭議,但流放這點並無。
因為,沈棠耳後有刺青。
被發配流放的犯人,男子黥麵刺字,女子墨刑耳後,她耳後刺青不曾用耳飾遮掩。聽說她時常離開王宮,出入民間,因此有許多庶民能近距離看到她耳後的犯人印記。
這個也是坤州叛軍時常攻擊她的點。
她隻是個被流放的女囚,出身跟腳就名不正言不順,有什資格竊居高位?又有什資格當一國庶民主君,統帥文武?
緣何不羞愧,自盡讓位?
聽說,民間輿論還鬧得不小。有官員上奏,提議讓杏林醫士將刺青印記抹去。
她不該有此等恥辱印記給庶民當談資。
沈棠卻渾不在意地擺手:【聖人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過往經曆不論好歹都是曾經發生過的,無法更改。恰如這枚刺青,抹除它作甚?抹除了,它就不曾存在?它不該是孤的恥辱,它應該是榮耀,是功勳,是資本。真要將它定義為恥辱,那也是孤那些手下敗將的恥辱。他們都沒說啥,孤介意作甚?】
士人聞言,讚其心胸豁達!
其實坊間還有一則怪誕離譜的傳聞。
據說有人意外見到有個很像國主的人在酒肆嘎嘎大笑:【……恥辱什恥辱啊,帶著這個印記走到現在,我簡直是牛媽媽給牛犢子開門,牛到家了!老朱開局一個碗,我開局一個流放。哈哈哈哈,敵人輸我手,這跟被人蹲在頭頂屙屎撒尿有啥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