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被父親傷了手腕，鮮血流湧，引來無數蝗蟲妖類的啃食。

他被掏空了五髒六腑，吸幹了全身的血液，猶記得當年那漫長恐怖的痛楚，比斬下頭顱還要可怕絕望。

唯有一絲混沌的靈魂，不甘被天地間的厲風吹散而去。

然後他看到了光。

在黑暗潮濕深淵內看到的光，將他拉回了人間的光明之中。

這多年來，他與林苑姐姐皆是山父大人撿回山境之中的孩子，大家都說山父大人對林苑的疼愛，更甚於他。

因為林苑被小心的護在了十湖泊之中，遠離世上紛爭，妖邪侵擾。

而他林歸垣，卻要肩負起山神之子的責任，替山父守護空滄山，驅散來自魔域的海妖邪魔。

每每落得一身傷痕累累回歸，其中疼楚唯有自知。

可他知曉，事實並非如此。

山父大人前後帶回了林苑與他，但是他獲得的卻是最多的那一個。

他曾死去，人死複生是禁術，可山父大人卻是以此山一半神力替他重新化出了五髒六腑，重聚魂魄。

與其說他是山神之子，倒不如說他就是那一半空滄山的命脈所在。

方才山父向百安致歉，說並未給他一個完整的空滄山。

並非不想，而是不能。

老人的聲音無奈響起，如今林歸垣這般慘烈模樣亦是讓他於心不忍。

“萬事皆有因果，你命活一世，卻要經曆兩次死亡苦楚，這是天命對你的考驗，死亡不代表絕境，絕境不代表窮途末路。

孩子，你隻需記住一點，你不再作為山神之子而活，因為如今守護空滄山的責任不在於你，從今日起，你便是山鬼，守護你的新主、新山主的山鬼，這……才是你的責任。”

對於老人隨意更改他命運的言語，林歸垣如獲誓言一般珍重點頭。

一字，一個烙印。

也是他永遠褪不去的罪枷。

“覆滅……意味著重啟，這是……你們的時代，放逐……萬年，故土……已不在，已不在……”聲音喑啞如枯藤老樹昏鴉，油盡燈枯，不如歸去。

神界之土，萬古長存，故土不是不在，而是已經不在他的心中。

放逐太久，已經忘記了故鄉是怎樣的模樣……

可他，終究還是寂滅在了自己的家人與故土之中。

不枉放逐此生……

幹枯落敗的古樹之上，燃起了緋紅的星火，星火似火，又似老人逝去的年邁生命。

星火帶走了古樹殘軀，仿佛受到某種神奇力量的召喚一般，緩緩升入天空星河之中。

林苑仰望即將破曉的夜空，嘴唇微微顫抖。

……

……

做完了最後的告別，百安的事情就開始多了起來。

山境以下的鏡中境，也就是神樹老人的隕落之地，其實正如溫玉所想，山中深藏寶藏。

那是一座蘊影而藏的神府，與外界那座被毀封印鮮血長河晶核的那座神府地理位置極其相襯。

林苑與林歸垣曆來所學的本領與功法皆源自其中。

百安現世所學知識實在是太貧缺，接下來的日子便整日泡在了神府之中汲取知識。

不知是否是繼承了山印的緣故，還是自己天賦異稟，竟是對山境之中的神府典籍內容一目十行且不忘。

百安這十日沒有急著修行，或者去尋找適合自己的功法快速提升實力。

畢竟如今穩定山境狀況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他既然繼承新山主之位，自然不能什都不懂的就胡亂打理。

好在他的學習能力強得驚人。

十日以後，出了鏡中境的神府，百安便已經有著初步的打算了。

這一日，百安正坐在樹下折騰著從楊釗那收割來的黑色心髒。

他一手捧著那顆心髒，雙膝之上輕擱著一塊空白的木板，右手執著一枚林歸垣按照他要求做出來的一把鋒利刻刀。

他的腳邊還放著幾本黑卷羊皮書。

比成人拳頭大上一圈不知是什石頭材質做成的心髒已經被林苑一刀貫穿。

可他卻能夠依稀看到石頭心髒之中有著無數細若發絲般的線條，那線條若是放在以往百安一定認不出來。

好在神府之中的書籍典藏之中有著相應的記載與說明。

這是符線，而且並非尋常繪圖用朱砂繪製出來的符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