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靖幽幽冷冷地應了一聲,卻並未將他放下,也並未去看他,目光平穩地直視前方,仿佛懷中抱著的是一顆石頭,表情毫無動搖,嚴肅清冷。
“你這是在幹什?!!”百安被她詭異難測的行為嚇得心髒都快要跳起來,懸空的兩條腿相護亂晃了一陣。
但很快反應過來他這樣蹬腿的行為有些幼稚可笑,於是他立馬崩直了腿,抱緊了劍,眼睛珠子瞪得圓圓大大。
蘇靖終於給點反應了,她低頭看了他一眼。
雖說女抱男畫麵多少有些怪異,但好歹她身量比他高出一些,他又是一副少年模樣,倒也說得過去。
可這一緊張,他拚命繃直了雙腿,整個人挺屍般直直地橫躺在她的懷中,活像是讓這位清冷出塵的女大劍仙抱了一根木頭樁子。
畫麵已經不是怪異,而是詭異了。
蘇靖似是沒能忍住,唇邊發出一聲輕輕的笑。
很輕很輕的一聲,就像是錯覺一樣,但是她微微彎起的清麗眸子,卻絕然不是錯覺。
百安僵得更厲害了,忽然想起了李酒酒所說的那個傳聞。
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蘇靖固然可怕,可若是一旦笑出聲的蘇靖卻是比平時的蘇靖要可怕千萬倍。
因為這意味著,她要開始發瘋了。
可是直到她唇邊那抹猶如初光融雪般的淺淺笑意消失散去,也沒見著她有任何反常異樣。
步伐依然平穩,目光如故清澹。
偶爾路經密林深處,碧葉沾白裳,夜露浸衣帶,畫麵幽然美麗不勝收。
美則美矣,但百安完全弄不明白這狀況了。
誰能相信,在數月以前,離合宗山門之上,那個冰冷肅殺的女子、一劍貫穿他胸膛的女子,此刻正抱著他漫步與夜色之下?
就連宗之重器都隨手扔他懷頭了。
同樣是修劍之人,就不能像溫姐姐與第四劍那般好生珍視一下自己的佩劍嗎?
百安覺得她不是腦子進水了就是吃那樹源的副作用還沒有散去。
行為當真是愈發的匪夷所思,叫人難以猜測了。
“那個,蘇靖姑娘你這是打算去哪?”百安見她絲毫沒有要將他放下來的意思,也不敢在她懷中過於掙紮。
畢竟身體相貼,動作過大免不了磕著碰著一些不該碰的地方。
蘇靖淡聲道:“人間。”
百安在她懷中忽然安靜了下來。
蘇靖腳步停了下來,問道:“你不想回去?”
百安:“……”
蘇靖靜了片刻,又道:“是因為十方城那位大小姐?”
看來,方歌漁從青銅門上執劍一躍而下的那一幕也是被她看見了。
蘇靖低頭看了一眼他蒼白的臉色,道:“其實你知道,她活下來的可能性根本就不大。”
百安輕扯了一下嘴唇,道:“不必把話說得這委婉,你我都知曉,被君瞳凝視徹底晶化的人,斷沒有任何生機可言。”
蘇靖直言道:“你要同她殉葬嗎?”
百安心口一疼,搖了搖頭。
被人拚死相救,再巴巴地趕回去,自認感動地殉葬行為不過是糟蹋對方的心意罷了。
蘇靖道:“青銅門已關,雲端之上再無門影,前不久我在海中遇上了神性虛弱的華胥氏與羲和氏,他們告知於我,門開門合,皆有鏡影。”
青銅門第一次在鬼山開啟時,大蛇將方歌漁帶入門中,並非經過的是青銅門,而是一片鏡像空間。
這也便意味著,門合上以後,這個世界也同樣的,會出現一次連接人間世界的鏡像空間。
唯有再外界,方能夠打開青銅門。
百安問:“你可知那回到人間的鏡像空間,在何處?”
蘇靖目光投向遙遠的南方,道:“南海之濱,域外海界十,跨越那道十距離,便可回到人間。”
聽起來似乎比登天要簡單許多。
可是明知鏡像存在的華胥氏卻止口不提域外海界那十的歸途之路。
那是因為那片仿佛被圈封在外、不被長夜所覆的更為深暗之地,是連古神都不願沾染的禁地。
十,聽起來不過是禦劍便能一縱即去的距離。
可百安知曉,這十,絕不簡單。
但是他們,似乎沒有別的選擇了。
“要去嗎?”蘇靖問道。
“嗯。”百安點了點頭:“還請姑娘放我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