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安嘴巴鼻子唏哩呼嚕地淌著淒慘刺目的鮮血,模樣看著要多慘有多慘,他睜著那雙水霧迷蒙卻異常漂亮的圓潤眼睛,眼淚竟是大滴大滴地不受控製地流出來。
也許是察覺到自己這副模樣太過不中用,便是喝醉了也覺得如此很是丟人,於是百安用袖子粗魯用力地擦拭了兩下,反而擦地眼眶愈發緋紅。
滄南衣見他這樣,既頭疼又無奈,更有一絲難以明喻的愧疚。
她本就不會對付熊孩子,平日帶帶小山君,雖說談不上冷眼旁觀,卻也無甚長者慈愛溫情可言,她更是不擅安慰於人。
若換做了旁人,自己流的眼淚鼻子自是叫他自己擦去。
這般哭鬧,隻會叫人覺得煩不勝煩。
可這小家夥,滄南衣卻是不得不承認,若百安所言非虛,自己當是承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
而不論其結果如何,眼下這既已成的事實,是她枉怪了他,滄南衣隻自理虧,百安再是如此哭鬧訴控,可當真是聲聲命中要害,質問得她無從反駁。
生平頭一次生出了一抹怪異的心虛之情來。
她不會安慰人,隻能動作僵硬地抬手摸了摸百安的腦袋,表示回饋他想要的誇讚。
滄南衣輕咳一聲,道:「吾倒是不知,你我立場不同,竟還能如此設身處地地為吾著想,確實是吾沒有想到的,隻是你拿吾同百羽比較也未免太過於有失偏頗了吧?
吾雖為昆侖之主,肩負十萬大山的命脈責任,但吾自認為也非是刻板隨意定義好壞正邪之人,百羽的種種事跡吾有所耳聞,他行事過於剛正偏激,眼底容不得半點沙子,還拋妻棄子,吾哪有他那般混賬。」
說著說著,滄南衣好似忽然意識到了什。
她好像、似乎、大抵、約莫著好像還真幹了拋夫棄子的事兒。
她與君皇乘荒才合離也是不久,如今給小山君擇選師長,亦是又要交代身後事,將她托付給旁人的想法。
百羽的事跡她有聽過,無外乎是尚未功成名就之前,借了中幽皇朝的勢起了家,成了親,事後卻並未盡到丈夫父親的責任,終日隻知除魔衛道,匡扶大義。
她亦是從未意識過自己為***子,為人母親的覺悟,終日獨善其身,盡情於山海之間……
不外乎他在這個時候提起百羽,這一看,她還似乎真與那混賬東西有幾分神似之處。
這般想著想著,滄南衣倒是把自己給想鬱悶了起來。
「行了,今日之事是吾想法過於武斷,可你若是能夠早些與吾說清楚,何至於造成如此誤會?」
說到底,這小家夥既然看出來昆侖山與黃金海之間的宿命關係,那便應該也清楚,他救下惡妖一族,對其抱有世人都難及的善意,這對於妖族而言,是一件多珍貴的心意。
她身為聖人,必須做到生性涼薄,可涼薄並非是不識恩情好意,難不成他覺得自己受了他的情,還會在意仙魔偏見,在知曉他修為恢複的情況下執意免除後患?
說到底,還是二者相互之間,心中皆存有偏見。
他依舊覺得她,與上清仙界那些人一般,逢魔必除,遇惡必誅。
不問原有,不問對錯,隻分黑白嗎?
「哪能夠說得清楚,世間之事,沒有事實,隻有詮釋,而是非詮釋,皆取自於聽者是否願意相信,太過特殊……光是存在,就已是一個錯誤。」百安忽然斂眉緊鎖,兀自染血的麵容間布滿了寥寥蕭索,還透著幾分從未有過的脆弱。
「人們……人們都喜歡無害沒有危險的事物,我父親……百羽他就是這樣的,他不允許我……太危險,不論我做什,其後果於他而言,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牙.
都是不可收拾,不堪入目的。
與其認真辯解毫無用處的換以訓斥的鞭子,倒不如誰也不知道得好,因為不被期待反而才會覺得更輕鬆啊……」
說道最後,百安迷離泛著水光的眼眸忽然變得空空的,有點……說不上來的、極輕微的失落。
這副模樣,如何看起來是覺得輕鬆的樣子了?
這小子看似灑脫,可幼年時的經曆卻是反倒叫他養出了這般過分謹慎小心的性子。
當厄之施,甘為時雨。
傷心之語,毒於陰冰。
這位天璽劍宗的宗主大人,究竟是說了怎般的話,才能夠叫他傷心成這般模樣。
自黃金海中將整整一族之數,盡數藏於屍解之中,不為私欲,不悔於始,不愧於終。